我在家里等了一天又一天，却迟迟等不来纪林染的消息。

我怕再耽搁下去，就真的没有力气去看海了。

所以我给他打了电话。

他没接。

我去了他常去的酒店，前台却说纪林染已经一周没来了。

最后我去了公司才知道，纪林染出差了。

带着孟知雨。

直到现在我才想起，前些日子孟知雨发的朋友圈。

不过那时候我并没在意。

回到家中，再次点开，发现那一条条图文真是讽刺十足。

那是我苦求着纪林染去的海边。

她却能轻而易举的得到。

海天一线的背景下，纪林染面对着镜头。

虽然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比起婚礼那天的不情不愿。

照片中的纪林染似乎更加快乐。

余光瞥见墙角的监控在闪着红光。

是纪林染故意为了恶心我而装的。

他把我当成小偷来防备。

家里几乎每一个角落都装了摄像头。

我放下手机呆坐在那，看着墙角上的摄像头。

不知道自己突然犯了什么病，把纪林染书房里用来找书的小梯子搬了过来靠在墙上。

踩在梯子上，我认真的盯着它，然后露出一个还没生病时总是冲他扬起的笑脸。

但现在病重，从监控上反射出来的自己，丑得很。

我下意识地收了笑，然后抬手摸了摸那个监控。

就当作是最后的告别吧。

我的爱人，又或是不爱我的人。

和系统用我最后的时间，换了一天健康的身体。

久病缠身后的健康总是让人愉悦。

窗外是刚刚好的阳光，我什么都没拿，只是有些眷恋环视了一圈。

而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海边的风浪很大。

许是周日的缘故，人有很多。

海面上有一块被海水冲刷而成的，巨大的心形石头。

很受情侣们的欢迎。

今天也不例外。

光是拍婚纱照的，就有三对。

我赤脚踩在绵软的沙滩上，穿梭在人来人往的海边，忽然被叫住。

听声音不是很耳熟。

转过头，是一个摄影师。

仔细想了一下，应该是给我和纪林染拍婚纱照的那个。

“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还能再遇到。”

我冲她笑了笑，她的面色不是很好。

“你……”摄影师欲言又止，从包里拿了一个信封给我。

“这是你们拍婚纱照那天，新郎要求我拍的。”

“可拍完之后他却没有拿走。”

“但我觉得应该给你看一看。”

摄影师将照片递给我后就离开了。

我找了一个僻静的石头边，打开了那个信封。

里面有一张照片。

是穿着白色鱼尾裙的孟知雨，亲昵的搂着纪林染。

她笑得灿烂，隔着时光，在向我耀武扬威。

宿主，你甘心吗？

不知过了多久，系统的声音再一次出现。

机械音夹杂在呼啸的海风中有些寂寥。

我自嘲的笑了笑。

它一个机器人而已，又懂什么呢。

看着海边落下的夕阳，我叹了一口气。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我拿不到三百万，也得不到纪林染的心。”

“我一个将死之人，难不成要我拉他一起下地狱吗？”

见我还有心情插科打诨，系统又没了声。

生命的最后时刻，我一人静静坐在海边。

渐暗的天带着回忆，如走马灯般挤进我的脑海。

我终于回想起，为什么会不放弃的追着纪林染了。


结婚当晚，纪林染不愿碰我。

他觉得我嫁给他是为了钱，多瞧我一眼都恶心。

看他要走，我急匆匆的赤脚下床抱住他。

“我陈今禾发誓，婚后绝对不会多拿你一分钱。”

“嫁给你，只是因为爱你。”

或许是因为我看他的眼神太炽热，纪林染没有离开，给我留下了最后一丝面子。

但他也没有碰我。

而现在，面前是纪林染眸色逐渐下冷。

“你是有多迫不及待，一开口就是三百万。”

他步步逼近，我只得后退。

后背抵在刺骨的墙上，被纪林染扶了一把。

“是手术费，纪林染，我生病了。”

他垂着睫毛低头看我，像是在思考什么。

过了半晌，屋内传来一丝响动，是刚刚的女人在催促。

“林染，你再不来好兴致都要被磨没了。”

甜腻的声音入耳，他才放开了撑着我的手，眉心微蹙。

“三百万的手术费，你当我傻吗？”

“陈今禾，忍了这么多年，狐狸尾巴总算是藏不住了吧。”

“我劝你最好再多忍忍，不然都对不起当初为了嫁给我使的手段。”

那时我为了嫁给他装病了。

阑尾炎，被我说成了癌症。

可我当时真的很疼，以为自己得了绝症。

那天的疼穿越层层堆叠的时光映射到了现在。

我无力的靠着墙，冲着纪林染的背影喊了一声。

“纪林染，我真的会死的！”

他脚步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回头。

关门前，我只听到一句从门缝里挤出来的话。

“祸害遗千年，故技重施就没意思了。”

那个女人我很熟悉。

结婚五年纪林染从不碰我，只能找其他人疏解欲望。

孟知雨就是他最常找的。

一开始两人还会在我面前遮掩。

到现在纪林染直接将她招进公司做了秘书。

自从那天被纪林染拒之门外后，他已经一周没回家了。

这些天吃住都在公司。

一开始我只觉得他不回家是为了躲我。

可当我拎着为了讨好纪林染而做的午餐去到公司时，还是见到了最不愿看的一幕。

午时公司没什么人。

站在他办公室门口，玻璃后的百叶窗拉得很紧，紧闭的门叫人窥探不到一点的声音。

鬼使神差的，我没有敲门就推开了。

呻吟声入耳，我看到两人在桌上纠缠。

碰倒了我摆在那的，我和纪林染的合照。

孟知雨浑身上下没剩几条布，只有一条小短裙不上不下的挡在那里。

反观纪林染，倒是穿戴整齐，只是腰间松垮了些。

他们背对着门口做得激烈，似乎并没有发现我。

此起彼伏的喘息声中，夹杂着一两句交谈。

“林染，我都怀孕了，你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你家里那个黄脸婆跟你要三百万，指不定是包养哪个小白脸去了，你就不怕她给你戴绿帽子？”

纪林染的动作在听到孟知雨的声音时不缓反增，声音被欲望压得沙哑：“只要我手里还有钱她就不会跑。”

“反倒是你，我不喜欢麻烦，你最好趁还有耐心把孩子打掉。”

“别妄想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纪林染不爱任何人，只是对于别人来说，我更可恨罢了。

手中的盒饭掉在地上，发出响亮的一声。

桌上纠缠的两人一起回头。

我闭着眼将门关上，不愿去看二人交合的身体。

连同孟知雨的尖叫也被关进办公室。

可能是动静太大，惊扰了刚吃完饭回来的同事。

狼狈的样子被他们看了个全，但却没一个人敢上前。

公司里每一个人都知道，我和纪林染势同水火。


那是高中。

爸妈都在纪家工作，所以我也从小长在纪家。

纪林染比我大一岁，放学比我晚一些。

爸爸平时负责接他上下学，所以也能顺带接上我。

纪家是豪门。

接孩子的车也是顶配的。

就这样，我被误会了。

他们开始朝我借钱，我说没有，他们就开始动手抢。

后来知道我只是司机和保姆的孩子后，他们便本加利的霸凌我。

就在那次，纪林染出现了。

那本不该是他下学的时间，他是逃课来帮我的。

他把我护在身后，掀了那张刻满侮辱词语的课桌。

挡住了那些探究、恐惧的目光。

那时的纪林染就像一束光。

当他背对我气势汹汹的说出那句：“我的人你们也敢动”的时候，天亮了。

就这样，我笑着落下一泪。

身体也轻飘了起来。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死了。

大概是死了吧，我看到自己倒在了石头边。

我这缕“魂”从脱离了身体后，就飘飘荡荡的不是很受控制。

一直飘到了公司，我才停止移动。

看着正在皱着眉，对着一盒饭发呆的纪林染，我也跟着愣了愣。

饭菜看起来不是很新鲜。

虽然闻不到，但我觉得应该是馊了。

想起来了，那是上次给纪林染送饭后，我丢在公司的保温盒。

过了半晌，他叫来了助理。

什么时候新换了一个？

“陈今禾呢？

我走的这几天她有没有来过公司？”

助理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实话。

“夫人来过，但离开的时候状态不太对。”

原来那个时候我看起来是失魂落魄的吗？

纪林染听完未语。

我感觉他的眉心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果然又是这出装可怜的戏码。”

“你把这些烂菜叶子处理一下，等会跟我去开会。”

他说我精心做来讨好他的饭菜是烂菜叶子。

可他吃了整整五年。

死后，我都飘着跟在纪林染身后。

有点好奇他什么时候能发现我真的不在了。

还有点期待他会是什么表情。

是鄙夷，还是解脱。

又或是，我不敢奢求的伤心。

傍晚，纪林染终于下班了。

司机问他要去哪里，他坐在后座上闭眼沉默了一会儿。

又打开手机看了看那串红色的未接来电。

全都是我打的。

那个时候他在干什么？

在和孟知雨海边甜蜜旅游。

最终他张了张嘴，艰难吐出两个字。

“回家。”

那个地方对纪林染来说还算家吗？

大概算是吧，毕竟他已经这么称呼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眉目不再像面对下属时那样冷硬。

灵魂一路跟着他回到家中，他站在门口看着漆黑的窗户。

好不容易柔和的脸色，又一次沉了下去。

纪林染从来不记得带家门钥匙。

“陈今禾，你不要觉得我答应了你去海边，就可以得寸进尺。”

屋里没人回话，只有回音。

静悄悄的叫人心生不安。

可能是纪林染心虚了，所以语气也软了下来。

“这些天没联系你是因为工作太忙，等过了这段时间再带你去海边行不行？”

“我真的很累了，没工夫陪你玩这些小把戏。”

“你要三百万是不是？

把门打开我就转给你。”


他带我来到银行。

取出了一笔又一笔的钱，不断地转账到我的账户上。

就这样持续到行长都跑了出来，他才善罢甘休。

最后他在行长的目送下走出银行，小心翼翼打开车门。

他期望看到一个活着的我。

可那又怎么可能呢？

我已经死了。

被他亲自逼死的。

宿主您好，检测到攻略对象为您转账大额现金，恭喜您攻略成功。

“？”

下一秒，我的身体陡然被拉回了躯壳中。

不同的是，这是一具全新的身体。

我张口，只有婴儿的啼哭声。

恍惚间，我想到了系统发布任务时说的话。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您能从攻略对象手中要到三百万手术费，就可以拥有一副健康的躯体。

温馨的婴儿床边，是正在播放的电视。

“金融巨鳄纪氏负责人纪林染先生，于近日发现自杀于家中。”

“死时怀中抱着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

“根据一鉴定尸体为其夫人……哎呀，有钱人玩得就是花。”

电视被刚下班的男人关掉，他搂着看电视的女人亲了一口。

“我朋友就在那个纪林染手底下上班。”

“他说那个纪林染在他夫人还活着的时候就出轨了。”

“不知道现在在装什么深情。”

“老婆你要的糖葫芦我给你带回来了，今天宝宝怎么样呀？”

女人笑着跟男人将着这一天的见闻跟男人诉说着。

男人抱起我，满眼慈爱。

倒计时十秒钟，系统将清空您上一世的记忆。

十。

纪林染木着脸为我转账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呢？

想的是现在已经不用花三百万救我命了。

以后只需要每年为我买一束三十块的花就足够。

九。

纪林染在纪家打破放着我血的碗时，我的尸体正在被法医检查。

法医在见到我手腕上始终没有愈合的伤口后，轻叹了一口气。

看吧，就连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都会为我可惜。

可纪林染不会。

他只会不断推卸责任。

八。

纪林染蹲在门前哭的时候，其实我睡着了。

很奇怪，魂居然也能睡着，还做了梦。

我梦见我和他像是普通夫妻般相敬如宾，过完了一辈子。

虽然也有吵闹，但依旧恩爱。

醒来后再看到他，心中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怨恨了。

……三。

在这样的走马灯中，我甚至见到了不属于我记忆中的一部分。

大概是从纪林染视角来的。

是孟知雨用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他的画面。

她拿着孕检报告找到了婆婆。

她以为这样就能要挟纪林染，让他娶她。

可孟知雨失算了，纪林染根本就不怕他妈妈。

所以那天之后，孟知雨从公司消失了。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二。

还是纪林染的回忆。

是他在车里露出缱绻目光的回忆。

原来他那个时候在想高中时期的我。

在他的记忆中，我小小的，眼睛红红的。

站在他背后像是只可怜的兔子。

在他为我赶跑了那些霸凌者后，我冲他笑了。

而这个笑，竟然就是他愿意娶我的原因。

一。

为我挡住审视目光的少年纪林染，似乎就在我眼前。

瞬间又消失不见。

留下的，只有面前爸妈的笑颜。

这是我新的人生。

一个家庭幸福美满的人生。


我绑定了攻略系统。

只要能从纪林染手中要到三百万手术费，我的绝症就能治好。

我们结婚五年，他认为我只爱他的钱。

所以在我开口时，他松开了掐着怀中女人腰的手。

“陈今禾，忍了这么多年，狐狸尾巴总算是藏不住了吧。”

后来我放弃了。

和系统用最后的生命兑换了一份止痛药。

一个人奔赴他失约的海边，等待死亡到来。

可一向讨厌我的纪林染，却抱着我的尸体哭了好久。

......医生说我没多长时间可活了，让我不要留下遗憾。

可我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结婚五年，我的丈夫却从未爱过我。

沉寂了很久的系统就是在这个时候找过来的。

好久不见宿主，这边检测到您的攻略难度太高，所以即将为您变更通关条件。

无论何时何地，您只要成功的从攻略对象手中要到三百万手术费，就可以拥有一副健康的躯体。

我怔了怔，转瞬系统又消失了。

三百万对于纪林染来说，不过是指缝中的流沙。

我渴望能得到他的爱。

和我在重病时渴望活着一样。

所以我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可响了几声后突然被挂断。

我看着手机，泛起苦涩。

只有和女人在一起时，他才会挂我的电话。

纪林染以这种方式告诉我，他娶我不是妥协，只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往常只要他挂掉电话，我也不会再自讨无趣凑上去找刺激。

但现在不一样，我需要活命。

病痛的折磨让我不得不去再找他讨要。

纪林染有恃无恐。

他将一家酒店划在我名下。

为了刺激、报复我当初仗着家里的关系，非要嫁给他。

这些年他每次出轨都会选在这家酒店。

所以我很好找到他。

一路顺畅，我来到了他常开房的楼层。

刚转弯就看到他搂着一个女人靠在墙边，疯狂亲吻。

纪林染甚至等不及进，在旁边已经开好的房门上动作着。

可能是我的出现，对于只有亲吻声回荡的楼道来说，太过突兀。

空隙间，纪林染看到了我。

他的瞳孔先是猛缩了一下，然后拢了拢怀里女人半蜕的衣衫。

“不是已经挂了电话吗？

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贱啊。”

怀里的女人肩膀抖动着，在无声的笑。

我站在拐角处，辩解的话在嘴里滚了又滚，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化成简单的诉求。

“纪林染，我需要钱。”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拍了拍怀里的女人。

后者识趣的穿好衣服，施施然走进房内。

空旷寂静的楼道中，就只剩下我和他面对面。

两厢无言，纪林染率先出声。

“你想要多少？”

不只是简单的询问，他的声音中，甚至蕴了一些难见的笑意。

他上一次对我笑还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结婚时在摄影师要求下，那个生硬的笑。

对着这样一张让我日思夜想的脸，压下去的委屈又一次冒了头。

简单的三个字，说出来时带了一分哽咽。

“三百万。”

见我如此，纪林染笑意更甚。

他朝前走了两步，一脚踩进我站着的阴影中，弯腰瞧我。

“今禾，我明媒正娶回来的大小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结婚当晚你在我面前发过的誓，是被狗吃进肚子里了吗？”

他的那句大小姐讽刺意味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