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挂在墙面之上的钟表响起，顾明修从沙发上坐起身，望向餐桌方向。昨晚是他跟姜梦瑶的五周年纪念日，餐桌上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可她彻夜未归。他刚把饭菜倒入垃圾桶，大门被推开，姜梦瑶回来了。顾明修一如既往迎接上去，熟稔接过包和外套，再将拖鞋放到她面前，任由姜梦瑶靠在身上换拖鞋。不过这次和之前不同，她将一捧白玫瑰花塞到顾明修怀中。“送你。”顾明修闻着花香，心里欢喜又难过，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放下花束。他挺喜欢花的，不过他——花粉过敏。看样子姜梦瑶又没记住。“梦瑶，你饿了——”他将花放下，正想问姜梦瑶，但她恍若没听见似的，一边用手机发消息一边走进浴室。门咔嚓一下关上，顾明修将唇边的话彻底咽了回去。她应该饿了吧。顾明修还是走进厨房开始做饭，趁着间隙收拾姜梦瑶的包，里面不慎掉出酒店发票，登记人是贺清辞。他似乎习惯了，将发票塞回去，手臂忽然有些痒，攀上细红的小点，他扯了下衣袖遮盖。门忽然被敲响。打开门后，顾明修就看见眼前站着的姜妈妈。“我们可以聊一下吗？”两人坐下后，姜妈妈一脸惋惜望着顾明修。“你真的考虑好了吗？确定要跟梦瑶离婚。”顾明修抬眸轻笑，清俊脸庞上都是释然。“阿姨，我已经考虑好了，一切都该结束了。”姜妈妈叹息一声，临时从包里翻出一张银行卡塞到他手中。“好孩子，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要不是你……罢了，不说之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姜家都会感谢你的付出。阿姨也没准备，这里面应该有两百万，要是你还想继续学业的话，我们姜家一定会支持你的。”他望着水杯内寥寥上升的热气，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当年自己为了报答姜家的恩情，所以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之后的五年一直被困在家里洗手作羹汤，细心照顾着身为姜氏集团总裁的妻子。是时候也该重新开启属于自己的新生活了。但顾明修不太想要银行卡，他打算还回去时，姜妈妈已经摇头叹息离开。而他枯坐在沙发上，即使温暖阳光落在身上，他依旧感觉冷。五年的婚姻，也是时候该结束了。当初姜妈妈救了差点出事故的爸妈，还帮忙垫付了医药费，他上门前去感谢。结果姜妈妈听见他声音后，不由多看了几眼，沉默片刻后开口。“若是真的想感谢，那就帮个忙。”很快，他就得知了姜梦瑶和初恋贺清辞之间的故事。姜梦瑶是姜氏集团未来继承人，而贺清辞只是一个私生子，两人互相喜欢，可贺清辞对于自己的身世太过敏感自卑，所以提出大学毕业再一起。可大学毕业那天，贺清辞快速闪婚，不告而别坐飞机要去国外。姜梦瑶得知后，开车去追，不慎出了车祸，险些没救过来，最后躺在重症监护室生死不明。医生只说姜梦瑶自己没求生意志，要想办法刺激她一下。姜妈妈想要找贺清辞来，但他拒绝了，表示新婚妻子会介意。这时候，顾明修正好来家里感谢，姜妈妈听出他声线几乎和贺清辞一样，便想要他帮忙。顾明修赶往医院，就看见躺在病床上清瘦的姜梦瑶，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消散。他在床边念着一句又一句贺清辞说过的话，当天姜梦瑶就醒了过来。不过她眼睛受损看不见，直接把顾明修认成贺清辞了。顾明修担心刺激到她，就顺势配合，就这样细心照顾了整整半年。而这个期间，顾妈妈情况恶劣，急需一百万动手术，姜妈妈得知后就送来了钱。

“我不饿。”可他这个角度清楚看见姜梦瑶在跟贺清辞发消息。顾明修静静望着她，忽然擦干净手，从一侧抽屉取出一份离婚协议书递到她面前。“梦瑶，协议到期了，我们离婚吧。”贺清辞儿子东东发来的语音同时响起，几乎掩盖了顾明修的声音。——“漂亮阿姨，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姜梦瑶一向凉薄的唇角扬起笑意。她很少对自己笑。不过这不重要了，签完字，一切就结束了。姜梦瑶一边给东东回语音，一边接过离婚协议敷衍询问：”在哪签字？“顾明修上前指着签名位置，递上签字笔。“这里。”姜梦瑶看都不看，直接在上面签下名字，拿着手机就要往外走。外面天已经黑了。顾明修望着她清冷冷的身影，忽然叫住了她。“姜梦瑶，你听清楚我刚才说了什么吗？”姜梦瑶脚步一顿，眼神淡漠转过身问。“不就是前几天说好的，给你母校资助贫困生的合同吗？怎么了，是钱不够？”顾明修嘴中满是苦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资助贫困生的合同早就签了，恐怕钱都已经快打到学生卡上了。姜梦瑶本来就不在乎他，更不会在意跟他相关的事情。罢了。一切就这样吧。见顾明修不说话，姜梦瑶蹙眉追问：“你又闹什么？你要钱资助贫困生，我也同意了，刚才也给了你钱，让你给家人买东西。”他唇瓣动了下，最后还是开口。“贺清辞——”没等顾明修说完，姜梦瑶眉头皱得更深了，语气陡然冷下来。“你是因为东东生气？他最近不舒服，我有空就帮忙照顾了一下，你干嘛跟一个小孩子计较。”顾明修苦涩一笑，他不是想说这个，是想问问。——“贺清辞对你好吗？”可这句话好像也没必要了。他摇头扯出一个笑容，“没事，你去吧。”次日清晨。顾明修回到母校办理出国留学的事宜，当初因为协议缘故，他放弃留学机会。校长表示惋惜的同时，特意给顾明修保留了学籍。要知道当初顾明修可是他们医科大学出了名的天才，二十出头便已经能独立做手术，更是被各大医院争先恐后抛出橄榄枝。原本顾明修若是出国深造，再次回国那便是主任医师级别。但他为了姜梦瑶放弃这次机会，又因为妈妈去世，感受到无法救治亲人的无助，干脆暂时休养。没想到一休养就是五年。校长听清楚他今日来这里的原因后，十分开心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真是替你开心，明修，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再次登上手术台。”随即他又想到什么，叹息一声问。“不过姜总同意吗？出国可是要很多年的，我这里还有国内学习的机会，不如……”他话还没说完，顾明修直接笑了下拒绝。“不用了，校长，我已经决定好出国，而且姜梦瑶那边，我们已经离婚了。”校长表情愣了下，忍不住再次叹息安慰。“没事，不过只是离婚而已，姜总工作忙，你们聚少离多，感情没了也是正常的。她要是在意你的话，当初就不会让你放弃出国留学的机会。”闻言，顾明修垂眸轻笑。说得也对，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不公平，不过只是离婚而已。我们的人生又不只是婚姻而已，还有无边无际的旷野与自由。填好留学资料后，顾明修径直回了别墅，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没什么东西，勉强才收了一个行李箱。顾明修将妈妈的照片用黑布抱起来，那些银行卡就这样留在那里，压根没有带走的打算。他推门来到衣帽间，就看见角落柜子里堆放得高高的礼物盒。

恢复视力的姜梦瑶撞见这一幕，发觉被欺骗后，直接赶走顾明修。可是。半个月后，姜梦瑶还是找上了顾明修，递了一张支票在他面前，语气略显颤抖和哭腔。“顾明修，跟我结婚，就算看在姜家救了你爸妈的份上——”顾明修望着眼前的姜梦瑶，答应下来后，两人火速签了结婚协议，拉着就去领了证。之后他才知晓一切。原来那天是贺清辞跟新婚妻子的婚礼，所以姜梦瑶才会那么冲动领证。两人就这样住在一起，一开始的确和睦相处了一年多，可三年前，贺清辞开始频繁联系姜梦瑶，倾诉妻子的不理解和蛮横。从那以后，姜梦瑶便定期飞往国外，给他送礼物和带着去散心，用尽浑身解数哄他开心。最后贺清辞还是带着三岁多儿子离婚回国。姜梦瑶便安顿好他的一切，从住的公寓再到孩子吃穿住行，几乎事无巨细。她甚至还给贺清辞亲手下厨做饭，送孩子上学，为了保护孩子还险些出车祸，闹上新闻。记者采访姜梦瑶是否结婚，她只是笑着回答。——没有。然后转头牵着孩子，和贺清辞离开镜头。三人就像是完美的一家三口，顾明修这才明白，自己只是个多余的。本来想着好好过个五周年纪念日，也算是祭奠一下这错误的婚姻。没想到姜梦瑶直接一夜未归。他苦涩笑了下，罢了，正好协议也要到期，不如就这样结束吧。顾明修刚起身，忽然间，浴室门打开。“又拿我妈的钱？”冰冷的声音传入顾明修耳中，他转身就看见姜梦瑶穿着浴袍走出来，长发末端还滴着晶莹水珠。顾明修想要解释，可姜梦瑶俨然不听，只是从包里抽出一张黑卡递到他面前。“把银行卡还回去。”她态度十分凉薄无情，漆黑瞳孔盯着眼前的顾明修，唇角仿佛溢出一抹不屑的笑意。顾明修拽紧手中银行卡，抿唇拒绝：“我不要。”姜梦瑶直接笑了一声，将黑卡塞到顾明修衣领口，语气凉薄。“拿了钱就安生点，没事去看看你妈，免得说我不在意你们家。”顾明修接住黑卡，唇瓣动了下，想说什么，映入眼帘是姜梦瑶手机屏幕上跳跃的贺清辞几个字。她看都不看顾明修，转身进了房间补觉，隔着房门隐约都能听见她的笑声。而顾明修抬脚走进自己房间，刚一推开门，墙面上赫然悬挂着一张黑白照片。祭台之上，几张银行卡整齐堆叠在那里，最下面是一张发旧的支票。顾明修同样认真擦干净。他妈妈早就死了，死在他们领证那一天。几天后，姜梦瑶强烈要求自己跟着回老宅那天，正是顾妈妈下葬的日子。他没去老宅。现在他都还记得那天暴雨连连，打在黑伞上，噼里啪啦的响着。潮湿水汽从裤脚渐渐侵袭，让他冷得身躯微微发抖。当天晚上，姜梦瑶沉着脸提出要求。——“顾明修，鉴于今日你的行为，以后我不会去你家，更不会见你家任何人。”顾明修点头答应。因为姜梦瑶也没必要去了，他家已经支离破碎，妈妈死了。爸爸拿到钱回到老家，重新娶了一个媳妇。顾明修也没有打算将这些事情告诉姜梦瑶，因为她压根不在意。他吃下过敏药后，就躺下休息。当天晚上，姜梦瑶看着空空荡荡的餐桌，不由蹙眉问。“你不吃饭？”顾明修打扫着家里卫生，想要将一切恢复成原来那样再离开。“我想把家里打扫干净。”姜梦瑶也没有追问原因，只是低头看着手机开口。“我们出去吃。”顾明修停下手里动作，看向姜梦瑶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