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从我面前传来，我看见抱着一束花从不远处来的温嘉嘉。

多年不见，她一瘸一拐得大步朝我走来。

“居然真的是你……”她的眼眶一下发热。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没想到你也来了……”何安冉跟着下车，有些不知所措得问。

“我能不能也去看看阿姨……”母亲生前对她还算不错，细细想来，她也没有对不起母亲的地方。

我点点头示意。

“一起走吧。”

何安冉和温嘉嘉双眼一亮而后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见惊喜的光芒。

到了母亲的衣冠冢前后，他们当着我的面对着她跪了下去，郑重道。

“我们对不起温延回，跪下也只是想着赎罪。”

“关于沈安的事情，我们在她离开后才恍然明白自己错了。”

说着说着，两人又重重得磕了下去。

砰的一声，听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抿抿唇，想要两人起来。

她们佝偻着身子，尽量挺直，连连摇头。

我忽然发觉，还没满四十的她们，头上已经有了白发。

一瞬间，我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们看着母亲的衣冠冢絮絮叨叨又说了很多，左右不过是觉得对不起我，这八年时间以来都在悔恨自己做的错事。

我站在旁边没有反驳。

静静听完他们说完后，何安冉看着我忍不住问。

“我们能不能一起吃个饭？”

我想了想，拒绝了。

哪怕是再长的时间我也没有办法和她们心平气和得坐在一起。

如今能和她们一起来祭拜母亲，是我做出的最大妥协。

见她们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蹲在旁边拿出自己最近的研究成果。

“妈妈你看，你当初没有做好的事情，我做到了。”

而后我没有顾及她们的眼光，将八年没有和母亲说的话统统说了个遍，省略到其中酸楚。

但她们听完后，眼眶还是红了。

温嘉嘉心疼我。

“延回，我知道你一定很累吧……”我想想，还是摇摇头。

“没有很累，总比在你们身边要好得多。”

闻言，温嘉嘉有些尴尬。

她们两人没有话后，从地上缓缓站起。

我也没有别的话，背着她们大步离开了陵园。

又到了一年冬。

同事们知道快到我生日后，特地为我举办了一场生日宴。

地址恰好选在了我八年前最喜欢的一家餐厅里。

我打车来时，恰好看见蹲在在门口的何安冉和温嘉嘉。

我有些意外。

他们更意外。

两个女人互相搀扶着，眼眶泛红。

“本来也只抱着一丝希望，没想到你真的愿意还来……”而后，两人将特地准备许久的礼物拿出伸手想要放我手里，小心翼翼道。

“这是我们精心准备很久的。”

我没有接过，低垂着头直直看见何安冉手中的抹茶蛋糕。

和八年前我被抢的那个一模一样。

但如今早就停产了。

但我不是八年前的温延回了。

如今的我不爱吃甜食，而淡淡开口。

“我不爱吃了。”

何安冉挂在嘴角的笑容僵持了一瞬，强撑。

“是我考虑不周，你看你现在爱吃什么我去买好不好？”

我连连摇头，直说。

“不必了，我不想和你们再有任何联系。”

说完，同事们正好出门要来找我见到我时停下脚步忍不住问。

“打扰到你们了吗？”

我连连摇头说没有。

“我和她们不熟。”

而后，当着何安冉和温嘉嘉的面走进宴会。

她们下意识想要跟上来时被门口的保安直接拦住。

“不得入内。”

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进去，而后消失不见。

后来导师和我说，这些年，她们过得很惨。

当年的她们发现彻底找不到我后，直接将气撒在沈安身上，将她赶出门。

沈安习惯和男人待在一起，后面又迅速勾搭了一个已婚男，被人家妻子发现打了个半死，最后不知所踪。

而她们在后面遭到坏人陷害，一夜之间公司破产。

她们住的地方被银行连夜收走，兜里穷的只能租房子。

再后来何安冉得了癌症，哪怕检查出来了，也没有钱治疗。

我叹息一声，只说。

“世事无常。”

导师见我不愿意了解，转了口和我继续聊研究的事。

春去秋来，我成为了教授，因为孤单，领养一个男孩回家。

三岁的小姑娘看着我甜甜的叫。

“爸爸！”

“唉。”


订婚当天，只因沈安想吃未婚妻包的饺子，她果断想走。

我忍不住挽留，她却甩了我一巴掌。

“订个婚而已，下次再办不就好了，要是其延饿坏了怎么办？”

就连姐姐也斥责我无理取闹。

“你比其延大，不能让让他吗？”

我没再说话，选择放手离开。

他们以为我只是耍小脾气，没有理会。

于是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只为能陪沈安游山玩水。

半个月后他们才想起来联系我，才得知我早已加入了国家为期十年的秘密武器研究计划。

并且打算再也不回家。

他们彻底慌了。

……“温延回，你确定要加入研究计划吗？”

导师眼底闪烁着期待，生怕我再次拒绝。

“你不是一直说要留下结婚生子，为什么改变注意了？”

我接过她手中的保密协议签字。

“昨天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让我明白自己前途比和女友在一起更重要。”

“正因为我还喜欢她，所以更不能嫁，不然以后每天都要等着她回头看看我。”

导师叹息一口气，接过我签下的协议满意得点点头。

“就该这么想，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早点觉悟是好事。”

她将我送出门口，温声嘱咐。

“如果还是放不下的话，好好告别吧。”

南市冬天的寒直窜进骨头，我缩缩肩膀笑着点头。

“嗯。”

今天心情不佳，我跑去自己从前爱去的蛋糕店给自己买了一个抹茶蛋糕当作安慰。

刚付完钱，转身看见未婚妻何安冉拧着眉，满眼责怪。

“明知道沈安今天生日爱吃抹茶蛋糕，你故意买掉最后一个的是不是？”

“温延回，你就这么容不下她？”

她的眼神刺痛我的眼，我侧头避开他的视线，淡淡开口。

“你们不说，我也不知道今天是他生日。”

“趁店主没下班，你们可以定制一个以表心意。”

何安冉的眼神越发冷。

“你又不喜欢抹茶，让给沈安不行？”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

“谁说的……够了！”

何安冉忽然开口打断我的话，神情暴躁。

“如果不是沈安救了你一命，你现在都不能站在这里和他抢蛋糕。”

“早知道你是白眼狼，当初你被车撞命悬一线时我们就当做看不见！”

说完，她将我手中的蛋糕硬生生抢走，冷声警告。

“这个蛋糕你就别想了，归我们。”

“别想着闹脾气。”

我紧紧攥着拳头，深吸一口气恢复平静。

“好。”

“沈安想要，那就给她好了。”

何安冉踏出门后，怔愣了一瞬，侧头看向我。

“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沈安想见你，赶紧上车跟我回去。”

我点点头，下意识打开副驾驶时，她立即开口。

“去后面，副驾驶是沈安专属。”

我心下了然，去到后座乖乖坐下。

整个车都是沈安喜欢的柑橘香气。

我对这个气味恶心，一下车就直接吐在路边。

何安冉看见之后嫌恶得皱眉。

“矫情，坐个车而已。”

“吐完赶紧进来，别让大家都等着你。”


十分钟后，我终于处理好进去。

包厢内暖气开得很足，沈安穿着淡蓝色礼服，姐姐温嘉嘉在给她剥葡萄皮。

穆笙笙一见到我之后眼睛一亮，笑容灿烂。

“姐姐你终于来啦！”

而后她立马站起，左看看右看看，而后故作为难。

“哎呦刚刚我朋友也来，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不好意思啊。”

温嘉嘉头也不抬直接开口。

“门口不还有个马扎，坐那好了。”

顺着他的我低垂着头才发现脚边真有个位置。

我没记错的话每个包厢的服务员都会坐在这里等着客人的吩咐。

“不好吧……”沈安看似不忍心，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

他故意的。

何安冉见我不动，忍不住皱眉。

“怎么，有的坐还不愿意吗？”

“大家等你等得够久了，还要让别人看着你耍性子？”

其他人不耐烦的视线望了过来。

我垂眸看向包厢中间的饭桌，上面的饭菜早就吃得七七八八，不过是等着过最后一个仪式罢了。

幸好，我本来就没抱有多大的希望。

“好，我坐。”

我淡淡开口，迎着大家的目光坐下。

何安冉脸色诧异，抬头看了我一眼后，很快就恢复正常。

包厢里很快恢复热闹，温嘉嘉推着一个巨大的蛋糕走了进来。

何安冉立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炮扭动。

“生日快乐！”

所有人围在一个圈鼓掌起哄。

我坐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三天前，也是我的生日，他们有事要忙，而后是我自己在提前订好的餐厅里吃饭。

零点一到，轻声对自己说，生日快乐。

直到点开朋友圈我才明白，原来他们忙着陪沈安放烟花。

现在也是，他们一人一份分完了也没想起我来。

不知道坐了多久，何安冉递给我小小一份，我有些意外，笑着说谢谢。

她淡淡开口。

“过几天，我们要秘密带沈安去旅游。”

“反正你在学校闲着没什么事，帮我们做个攻略。”

“我们这次资金不够，等以后再带你……”没等他说完，我收起笑容，淡淡开口。

“我没关系的。”

何安冉的话语被止住，有些不可置信。

“你说真的？”

有什么关系呢，不过又是一次抛弃掉我罢了。

两人一同创业，公司的发展越来越好，却和我说资金不够。

说到底不就是不想带我。

以后，我也可以自己去，不需要你们。

就连温嘉嘉也走了过来，盯着我看，像是不相信我的话。

“你答应得这么快，不会想搞破坏吧。”

我认真看向他们。

“是真的。”

“你们想陪他去玩，那就多去，我可以等的。”

“想要去多少天呢，我这里……闭嘴！”

何安冉脸色阴沉，不耐烦道。

“别装模作样，我警告你，收起不该有的心思。”

我叹息一口气，语气平缓。

“真的没有，而且过了不久我就要去参加秘密研究计划了。”

何安冉满眼狐疑，盯着我看。

“你以为说这些就能骗我取消吗？”

‘以后也回不来了’后半段话被我吞咽回去。

沈安恰好大步走来，揽住何安冉的肩膀问。

“你们说什么呢？”

何安冉脸色一下变得柔和，她笑着靠在他的肩膀说。

“他愿意帮我们制定旅行攻略了。”

“真的吗，太棒了！”

沈安笑着抱住我。

“谢谢延回哥满足我这个愿望！”

而后他牵住何安冉和温嘉嘉往人群走去。

“既然没什么事那就快走吧，我们一起去玩游戏！”

她们三人笑作一团，手拉手头也不回。

我走出包厢时，只最后听见沈安欢快的声音：“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我忽然想到三年前，父母因公殉职找不到尸骨，我和温嘉嘉最后只认领回他们的衣服。

何安冉抱住哭得快要昏厥过去的我安慰。

“没事，以后有我和你姐，你不会孤单的。”

温嘉嘉拉着我们的手：“对，以后我们一直都会在一起。”

誓言随着风渐渐消散。

你们撒谎。

我鼻子一酸，越走越快。

走出酒店大门后，我找到没人的角落里蹲着，呜咽哭出声。

没关系。

哭完就好了。

哭着将所有情绪发泄出来，以后就没人能伤害到我。


屋子外，沈安还在哭喊。

何安冉有些烦躁得拨通我所在的学校能打通的电话。

每一个都很快接通，但没有几个知道我参加的计划是什么。

直到最后一个和我同导师的师兄接起电话，听到来意只说。

“你说温延回啊，他真的去参加了。”

何安冉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忍不住问。

“那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们想联系一下她。”

师兄叹息一声。

“不行，这是国家的秘密研究计划，不能够公开，而且在里面是和外界是完完全全不能联系的。”

“温延回的母亲不就是一个例子吗，当年她母亲还能和外界联系才会被犯罪分子盯上，最后同归于尽。”

“这种重大事故，国家不会再让它发生一次了。”

何安冉的眸光震动，一时之间定格在原地。

温延回。

真的回不来了。

哪怕她想去找人回来都不能了。

对面的师兄有些茫然，连连问了几回没人应后，自己挂断了电话。

温嘉嘉捂住脸，呜咽出声。

谁都不能接受我真的不回来的事实。

“我们真的把温延回弄丢了……”这次研究得很顺利，按照计划本来十年才能完成的事情，我们八年就完成了。

在国家领导人的注视下，我们将自己研究出来的武器进行一次正式试验。

领导人大为赞赏，一一握过我们的手。

“辛苦了同志们。”

我和同事们面对面看了一眼，均双眼含泪。

“不辛苦，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因为此事重大，我们没有开发布会，而是默默获得了三个月的假期。

我早早订了机票准备飞回南市看父母。

当年妈妈因公殉职，如今我继承她的衣钵将这个继续发展下去。

下飞机后，我抬手打车。

上车关门之后，我随口报了一个地址。

是妈妈的衣冠冢。

见司机没有说法，我心下慌张，抬眼却撞进一个熟悉的眼眸。

是何安冉。

我们八年未见，她看起来苍老了许多，明明我们不过是相差五年。

可镜子里的自己容光焕发，可她的眉眼间总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忧愁。

我自觉得尴尬，下意识想下车时被何安冉叫住，语气是止不住的颤抖。

“别走，我没有跟踪你，真的是巧合……延回，我们好久不见了……”我见她确实没有恶意，坐回原位嗯了一声。

眼下，我确实没有任何想要和她叙旧的意思。

何安冉察觉到我的想法，将自己想说的话吞咽了下去。

八年的时间，在我心底很多事都早已归于平静。

我早就没有了怨恨他们的想法。

到了陵园后下车，我刚关上门就听见一个有些试探的声音。

“延回？”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何安冉的手机顺着手掌滑落到地上。

温延回不回来了。

这个消息重重砸在她心上，她痛得几乎难以呼吸。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还要和我结婚的，怎么会同意参加！”

温嘉嘉察觉到何安冉不对劲后，也立即拿起电话确认了一遍。

“您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会参加，温延回有和您说什么吗？”

他紧紧攥着手机，生怕对面传来她不愿意接受的消息。

导师有些疑惑开口。

“温延回和我说过了，他非常确定，还是因为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导致他确定的。”

“我看就是你和他女友伤害他够深，才会让他这么坚决。

“温嘉嘉的脸上刹那间煞白。

他的弟弟温延回好像是真的不回来了。

什么迫使他做决定的呢。

是那场订婚宴，温延回独自策划了大半年期盼许久的订婚宴。

那时候的温延回笑着拉着自己的手告诉自己。

“姐姐一定要来见证我的幸福哦！”

可她后来做了什么……而后她忽然朝着何安冉扇了一巴掌。

双眼猩红。

“都怪你！”

“如果不是你非要在订婚的时候回来给沈安做饺子吃，我的弟弟也不会心灰意冷下定决心去做研究！”

本来还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何安冉被打得嘴角出血，她轻轻抹过时，愣一瞬反击。

“那你就没有错吗！”

“当初不也是你扇了他一巴掌让我回来的！”

两人扭打在一起，嘴里的话都在责怪对方。

只有站在一旁的穆沈安不敢说话，哆哆嗦嗦地靠在墙上，满脸惶恐。

打累了，两人靠在墙上喘着粗气。

导师的话打破静谧，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怒气。

“所以你们都是为了别人伤害他？”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让他最后一刻给你们打电话发消息告别，而是抢过来狠狠骂你们！”

两人一起愕然，有些茫茫然。

“不可能，他都没有联系过我们。”

对，不可能。

我们起码一起长大数十年，他怎么说走就走。

导师嗤笑一声。

“呵，还是上周五的事，你们就这么忘了，简直让人恶心！”

说完导师立即挂断电话。

温嘉嘉匆匆拿起，想要打过去得到证实，可导师早已被他们气得直接拉黑。

何安冉面如死灰得问，眼眶里蓄满了泪。

“上周五，我们在哪？”

“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回复消息，为什么！”

想着想着，何安冉抬头看向沈安。

仅仅是一眼，沈安救腿软了，理直气壮大喊。

“那又怎么样，你不是不是讨厌他吗，我没告诉你们他打过电话而已，不就是怕影响你们的心情！”

“你还在嘴硬！”

何安冉站起身，上前抓住沈安的手往外拖。

“你以后不许住这里了。”

沈安双眼一下瞪大，哭着连连摇头，路过温嘉嘉后想要抓住她的手。

“姐，救救我，我不要出去。”

“我已经没有房子住了，我不住这里住哪……”沈安越哭越大声，温嘉嘉垂眸看向眼前胡乱想抓住自己的手，侧身躲过。

沈安彻底绝望了。

而后很快，他的行李被两人集体扔了出来。

“你以后去哪我们都管不着，也别再来了，我怕温延回回来看见你就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