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张薄薄的纸，不知道为什么傅玉恒的腿忽然有点发软。
“这是什么？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看不出是悲是喜。
“这就是你要找的孩子啊，小小的身体被推进焚化炉，出来时就只剩下一张纸了。”
他猛的转头看我，眼底充满红血丝。
“你在说什么？什么焚化炉，什么纸！我的孩子好好的，怎么就只剩下一张纸了！”
他的脸上分明写着不信，我注意到他的手在轻微发颤。
我拿出一叠医院的出院报告和一直以来的产检单，随意翻了几下后丢给他。
“不止呢，还有这么多张单，这就是所有能证明它存在过的证据。”
他看着散落一地的检查单，腿一软就瘫坐在地。
“怎么可能，我不信，这一定是你骗我的！”
“你肯定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所以才编出这种谎言来骗我的。”
他突然疯狂的把纸张撕掉，压根不信我的话。
我冷冷的看着他，作为一名医护人员，他不可能看不懂上面盖着的医院公章。
就连林雪儿也看出来了，她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傅玉恒的衣角。
“玉恒你别这样，我好害怕。”
傅玉恒忽然用力将她推开，表情凶狠。
“滚开！你别碰我！”
林雪儿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倒在地，她整个人都蒙了。
“傅玉恒，你混蛋！”
反应过来后她骂了一声，捂着脸哭着就跑了出去。
傅玉恒没有理她，过了十分钟，他渐渐冷静下来，这才捡起被揉的不成样子的死亡证明。
越看他的脸色越苍白，最后他痛苦的大叫一声，捂着眼睛就哭了起来。
“孩子明明好好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孩子没了我作为他的父亲难道还没资格知道吗！”
面对他的质问，我没有说话，他当然没有做孩子父亲的资格，一点都没有。
他也没指望我会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以为之前你是骗我的，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要是知道会出事，我说什么也不会去林雪儿那里的。”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
他说不下去了，一个大男人哭的稀里哗啦，要是以前我可能还会心软去原谅。
现在不可能了，我一看到他就会想起那个无缘夭折的孩子，阴影始终伴随着我。
我想，这也是它在天上跟我的一个忠告，让我可以逃离苦海。
我认真的看着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和他说话。
“傅玉恒，我们离婚吧，我们都放过彼此。”
我们之间横跨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无论我这么努力我都跨不过去。
傅玉恒愣了好一会，表情由呆滞变成害怕。
“不，我不同意！我是不会答应离婚的！”
他站起身，过来就想拉住我的手，求着我原谅。
“老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孩子我们以后可以再要，离婚这种事情不能随意说出口的。”
“我已经知道错了，我改还不行吗？从今往后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再也不会轻易离开你身边了。”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更何况我和他之间还隔了一条人命。
我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和笔一起递给他。
“要是你真的觉得愧疚就把它签了，不然等到我去法院起诉的话，可能就不太好看了。”
我手里并没有他实质性出轨的证据，想要起诉离婚时间可能会拖的很长。
最好就是他自己同意离，也不用我到处跑了。
“财产我们平分，房子车子你按市场价折现一半给我就行，这应该很实惠了。”
看我是认真的，他有些慌了。
“不不不，弯弯，我不离婚。”
“我还是爱你的啊，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问他。
“是吗？那你说说你错哪了了？”
他仿佛被噎住了，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在他看来他只是做了一件好事，只是不巧就在那几天我生了。
而他没有及时赶回来而已，况且就算他当时在又怎么样，他是一个外科大夫。
生孩子这种事他也插不上手，更帮不到什么忙。
我就知道他是这样想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既然你觉得自己没有错又何必道歉，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已经走了的那个。”
傅玉恒怔了怔，这才发现林雪儿不见了，他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忍不住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我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拍完他才想起我在，连忙尴尬的放下手，解释道。
“老婆你别误会，我跟雪儿只是朋友关系而已，她去哪里了跟我没关系。”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林雪儿打来的电话，他有些尴尬的看了看我。
也不敢接，任由电话一直响，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我偏偏不想如他的愿。
气氛就一直僵持不下，直到响到第五遍我才开了口。
“你不接吗？说不定她是有什么急事呢？”
他立刻点点头，忙不迭就接了。
“呜呜呜玉恒，我被车撞到了，你能来接我吗？”
一听到这里，傅玉恒顿时什么也顾不上了，急得连一旁的我都忘了。
“你在那里等我不要走开，我马上过去找你。”
他飞快的完成挂断电话，穿鞋拿外套的动作一气呵成，临出门前才终于想起来我。
他尴尬的回头，对着我笑了笑。
“弯弯，雪儿说她出了点事，要我过去处理一下。”
“我作为一名医生，碰到这种事情肯定不能袖手旁观的，你别多想。”
有手机打电话却不会打120，看来是刚刚那一推推的太轻了，没把林雪儿的贼心推没。
明知道结果的事情，我也不想再和他废话，把离婚协议书甩到他面前。
“签了它，你去哪里都跟我没关系。”
他狠狠地咬了咬牙，情急之下忍不住对我大吼。
“一定要这样吗？我说过我和雪儿只是朋友，难道朋友之间连帮忙都不行吗？”
“还是说你自己没有朋友就不让我有朋友！怪不得连你爸妈都不要你！”
他的话里没有对我的关心，只在乎自己会不会被责怪。
“要是你说真的在生小孩，无论工作有多重要我都会……”
我不想再看他虚伪的嘴脸，开口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我理解你工作的，这样行了吗？”
傅玉恒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这下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我只是关心你而已，你何必这种态度！”
我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
“嗯，有问题吗？”
这种应付式回答还是他教我的，怎么用在自己身上就听不惯了呢？
他被我冷淡的态度噎了噎，一堆话堵住嗓子眼里说不出口。
“你！”
气氛僵持了一会，他的态度忽然软了下来。。
“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孩子在哪呢？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左看右看，朝着周围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孩子的身影。
同病房的人身边都有宝宝，只有我身边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你把孩子藏哪了？”
我没说话，他见状更加生气了。
“我只不过是给狗接生了没及时赶来而已，有必要把孩子藏起来吗？我警告你，快把孩子交出来，不然我跟你没完！”
隔壁床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言指责。
“这种话你也说的出口？老婆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来医院，现在还是过年，有你这么做丈夫的吗？”
傅玉恒不觉得这样有哪里不对，依然是理直气壮。
“我要工作，要挣钱，不然拿什么来养孩子？一家三张嘴全靠我养，我不努力让她去卖吗？”
话刚说出口，整个病房都安静了下来，这样令人窒息的话他怎么能说得出口。
“你还是人吗？人家嫁给你还给你生孩子，你挣钱养家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怎么还委屈上了。”
“让媳妇儿去卖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说你是人渣都抬举你了！”
傅玉恒话刚说出口时就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只好开口补救。
“是啊是啊，这个道理我懂，所以我就因为工作忙了几天，今天刚结束工作我就赶来了。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们，以后我会想办法尽力弥补的。”
他的态度软了下来，人家也不好一直拿着他说事，又教育了几句就出去了。
傅玉恒好像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态度好了许多。
“老婆，我知道这段时间冷落了你是我不对，等你出院回家我再好好补偿你。”
“这么多天应该可以出院了吧？孩子呢？我接你们一起出院。”
我没理他，冷冷的丢给他两个字。
“死了。”
傅玉恒气得要死，刚想说什么时手机就响了，是林雪儿打来的。
“玉恒，饺子突然呕吐了，怎么办我好害怕，现在是不是要送它去医院？”
那头的林雪儿都急得快哭了，声音里明显带着哭腔。
“你能过来一趟吗？我好怕它会出事，要是它有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啊呜呜呜。”
听到这里，他顿时什么也顾不上了，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就冲了出去，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我，只丢下一句话。
“你先照顾好孩子，雪儿那边出了点事，等我处理完就回来接你们。”
病房重新归于平静，过了没多久护士过来通知我去办理孩子的死亡证明。
这么小的孩子走了连骨灰都没有，最后留给我的只有一张薄薄的死亡证明。
等拿到手的那一刻，我压抑了很久的泪水汹涌而出，仿佛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干才罢休。
“乖宝宝，下次记得还来找妈妈，我等你来。”
第二天我不顾医生的挽留，执意办理了出院手续。
回到家，家里依旧是我最初离开的模样，显然这里一直没有人回来住过。
他的公司根本没有可供休息的地方，我不想去关心傅玉恒这几天都在哪里住的。
这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办。
我找律师朋友咨询了离婚的事，结婚两年，我们基本没什么金钱纠葛。
当初在一起时没有买房没有买车，现在住的房子也是租的，这些年我们的工资也是各管各的。
当初没想这么多，现在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把离婚协议书打出来后，我就开始收拾东西，
收拾到一半时傅玉恒回来了，他看到家里被翻的凌乱不堪时皱了皱眉。
“你这是在干什么？准备大扫除吗？”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却看到林雪儿站在门口，脚下还放着几个行李箱。
看到这一幕我的眼神闪了闪，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也没在意我的态度，指了指房间。
“刚好，你把主卧收拾出来给雪儿住，她身体娇弱睡不了次卧。”
看我不动，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口解释。
“雪儿家楼上漏水，所以来咱们家住几天，你别介意，她不会打扰到你的。”
我继续着手下的动作，连一个眼神都不想分给他，连男人我都不要了，也不会在意一个房间。
我没说什么，林雪儿却忍不住了，她的语气很是委屈。
“玉恒，我来这里住姐姐是不是不高兴了？不然我还是去住酒店吧，不能因为我害得你们吵架。”
她的一颦一笑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果然傅玉恒一听立马就不乐意了。
“她不高兴又怎么样？别忘了这个家是我说了算的，你尽管住，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要走也是她走，她要是容不下你就自己搬出去吧！”
林雪儿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又很快就掩饰过去。
“这不太好吧，要不我还是……”
“不用说这么多了，外面酒店多不安全，你就安心住下吧。”
她这才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扭捏半天终于答应下来。
“那好吧，我也会帮忙照顾小宝宝的，对了，小宝宝呢？我去抱一抱。”
她的话提醒了傅玉恒，他在家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孩子，甚至连孩子用品都没有。
这下他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焦虑。
“孩子呢？你把他藏哪了！”
“快把孩子交出来，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我轻轻笑了，放好最后一件衣服后站起身，正面直视他。
“你是要找孩子吗？他就在那啊，你看不到吗？”
他皱了皱眉，又在家里找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你胡说什么！这里除了我们三个根本就没有别人，哪来的孩子！”
我依然很执着，用手指着桌上。
“就在哪呢，你去看看。”
他将信将疑地看着那个方向，嘴里依旧振振有词。
“这里我刚刚就找过了，根本没有孩……”
他的话截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死亡证明。
话刚说完他就后悔了，可是已经说出去的话还怎么收回去，他只好破罐破摔。
“我去看一下就回来，不会很久的，你放心好吗？”
我已经听不到他后面说的什么了，原生家庭是我心底最柔软的痛。
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离婚，当时闹得很大，他们都有各自的情人，又各自生了小孩，谁也不想要我的抚养权。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才七八岁，站在两堆大人中间看着他们争吵，那时不知道他们是为了我的抚养权才吵起来的，还以为他们是抢着想要我。
后来我被送到外婆家，他们从来没有来看过我。长大一点我才知道背后的真相，外婆总是抱着我说是卖剩蔗，就是没人要的意思。
那天我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就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傅玉恒。
他知道我的遭遇后也哭了，发誓说以后一定会保护我不让我受伤害，会给我一个完整的家。
后来我们一起长大，从恋爱到结婚，因为这句话无论他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我都可以接受。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在他心里竟然是这样想的，想起我这些年的委屈求全。
越发觉得自己就一个傻子，被人耍的团团转还不自知。
我深吸一口气，忍住汹涌的泪意，态度坚定。
“离婚，不然你别想走出这个门口。”
傅玉恒沉默了，内心挣扎了半天又开口。
“最后一次不行吗？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去管她了，可是这一次真的不行，她出……”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他每一次都说是最后一次，每一次我都傻傻的相信。
下一次于是这样，于是争吵，保证，妥协，继续不停的循环往复，他们不累我都累了。
这一次我没有再妥协，冷冷的打断他的话。
“没有最后一次，你自己选。”
他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决绝，呐呐地开口。
“为什么？以前你不会这样的。”
“是吗，现在的我不是以前的我了。”
他又沉默了，直到林雪儿再次打来电话，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行，离就离，你别后悔就行。”
他捡起离婚协议书，看也不看就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冷冷的甩给我一句。
“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看着他摔门而去的背影，我悄悄松了一口气，能离掉最好，不然就麻烦了。
趁他不在，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车和房子挂到二手市场上面卖。
房子的地段很好，当初我们买这里也是看在这里交通方便，还是学区房才买的，现在倒是方便了许多。
很快就有人想看房，我把房子大概收拾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很爽快就答应了下来，也没有还价。
敲定卖房的事情后，我就去办理了过户手续，这套房子是在我的名下，过户并不需要经过傅玉恒，所以手续办的很快。
不到半天时间，这套房子的主人已经换了一个。
为了避免纠纷，我还是给傅玉恒打了个电话，接的人却是林雪儿。
“你还给他打电话做什么，到现在你还看不明白吗？玉恒爱的人是我，识趣的你就自己离开，不然到最后丢脸的人是你。”
我默不作声，悄悄点了录音键，她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实话告诉你吧，我怀了玉恒的孩子。现在你的孩子没有了，这个是他唯一的孩子，你说他会选择我还是选择你呢？”
“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想明白的事情，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你这个小青梅终究还是比不过我这个白月光的，别让我失望，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