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年三十的雪下得令人冷到骨头。

我趴在结了冰花的玻璃窗上，看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树干上堆积满了雪。

风雪里，那树像是快要被雪压折了。

灶房里飘来炖肉的香气，奶奶正在剁饺子馅，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像催命符。

“赔钱货！还不滚去把猪喂了！”

婶婶尖利的嗓音刺穿门帘。

我缩了缩脖子，棉袄袖子里藏着的手机硌得手腕生疼。

这是班主任偷偷塞给我的。

说如果家里不让她继续参加冬令营，就给她打电话。

2.

三天前，我还在冷清的校园里。

除了留下来参加 清北大学冬令营的火箭班学生，其他学生全都回家过年了。

四人间的宿舍里，我把浆洗得发白的衣服收进背包里。

想起家里打来的电话。

“你个赔钱货，过年都不回来帮忙，在学校里住着是在享大福啊，还不都是花的家里的钱！”

可是这次的冬令营除了餐饮费需要自付，学校都免除了。

而且家里连生活费都一分钱也没给。

这是我在读书时打工攒下来的，没找家里要。

“什么叫是你自己的钱！”

“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赚的钱当然是家里的，你怎么能这么自私自己用了！”

“不行，你快去找学校退钱！回家过年都能吃点好的，花那冤枉钱干嘛！”

“你快点给我回来，别想着把钱拿去用了，你弟还读职校还要花大钱的！”

“你个赔钱货，也不想想是谁养大你的，只顾着自己……”

“你最好快点回来，还那么多活要干，也不早点回来帮把手，真的是死在外面了……”

婶婶的话越发难听，我默默地放下了听筒。

班主任在一旁看到了问我：

“求娣，你怎么在收拾行李啊？冬令营放假不是还有一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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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吧？谢贵安还在外面赌博欠了不少钱。”

“谢贵安那破学校，根本没要什么择校费，学费也不多，是他和家里说学费大几千？”

“嗤，不过是他想着法子要钱去填他赌博欠债的窟窿！”

婶婶终于慌了，因为她知道谢贵安是真的做得出这种事来！

“你们把谢贵安当宝贝，为了他牺牲我，现在你们也该尝尝失去的滋味了。”

“聚众斗殴致人轻伤，勒索同学，偷窃实验室器材。”我声音平静得可怕，“如果这些交给派出所……”

“别说了，别说了！”

婶婶在那头尖叫着咒骂我，我内心甚至毫无波澜。

谢贵安还想继续读书？

那就让你们所有人为他的事情头痛去吧！

警告了婶婶一番后，我在成年高考前，终于得到了相对的清净。

14.

虽然因为家里这么闹过一阵，我错过了冬令营的招生资格。

但在最后这个学期里，我更加努力提高成绩。

谢贵安因为家里没能把我卖出去换钱，埋怨奶奶、婶婶拿不出钱给他，在某天抢走了家里所有的钱。

在家里翻找钱财离开的时候，打翻了供桌上的烛火，引燃了整个堂屋，火势迅速蔓延，整个家都被烧了。

火烧起来的时候，我正在考场答语文试卷。

作文题目是《新生》。

我写下最后一句：“有些路要亲手烧毁，才能踏着灰烬重生。”

我凭借着自己勤工俭学，考上了心仪的大学。毕业后也顺利进入一家大公司，凭借自己的能力过上了好日子。

而谢家，因为谢贵安的一把火，不仅现钱没有，就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家里还因此欠下了一大笔债务，失去了一切，生活变得无比凄苦，每天都在为还债发愁。

拿着钱跑了的谢贵安，再也没有和家人联系。

也不知道一直指望着谢贵安养老的那一大家子人
p>天花板的灯管年久失修，一亮一灭。

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我颤抖的剪影。

抬头，我看到破旧的镜子里的人像个女鬼，头发结着冰碴，嘴角凝着血痂。

突然想起妈妈说的：“过新年，我家求娣要穿得漂漂亮亮！”

我红着眼眶，哆嗦着整理我的面部，擦去脸上的冰霜。

隔壁忽然传来村里的方言，声音甚至还有些熟悉。

“你看见个穿红棉袄的丫头没？大概这么高的个……”

“刚才是好像有个小姑娘往厕所那边去了……”

10.

鞋底踩着肮脏的瓷砖，我贴着厕所潮湿的墙根往侧门挪动。

在人找过来前，我从厕所的另一个门先跑了出去，迎面撞上个满身酒气的男人。

深夜见到我一个小姑娘，他浑浊的眼睛突然发亮：

“大妹子去哪啊？大晚上一个人啊，哥送你……”

边说着，他还往我身上凑，伸手要碰我。

扑面而来的酒气，激起我一身鸡皮疙瘩。

砖墙阴冷的水汽渗进后背，墙角生锈的铁锹突然进入我的余光。

我直接抓起铁锹狠狠地朝他抡上去。

铁锹头结结实实磕在水泥地上，飞溅的碎石在安静的场地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醉汉的脸顿时煞白，带着醉酒易被激怒的脑子，唇齿不清地喊着。

“臭婊子敢打人！老子要……”

没等他继续放狠话，我再次抡起铁锹调整了角度，往男人最致命的地方砸。

这一下，将他所有的话砸回嘴里。

只剩下嗷嗷叫的醉汉捂着大腿跪倒在地。

“啧，差了点力，明明瞄准上面一点的。”

我扔下铁锹，没打算和他多纠缠，我要赶在村里人赶来前离开。

想必现在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我在哪里。

跑的话，我绝对是跑不过那些成年男人的。

要找个
漏进来，我睁着眼看头顶的霉斑，没有丝毫睡意。

谁在我旁边亲人的温暖的身体，却和外面肆虐的寒风一样冰冷。

母亲在打鼾，她睡熟了。

我轻轻起床，摸走了床头一直藏在衣服里的几百块钱。

离开工地的那一刻。

我想我没有家了，也没有爸爸、妈妈。

12.

火车站广场上，穿制服的保安正在驱赶流浪汉。

我蜷缩在自动取款机隔间里，用偷来的妈妈的手机上网搜索未成年人如何办理助学贷款。

我决定回到学校，那里还有宿舍可以住。

而且，只要能毕业，很快我就能离开家里独立生活。

我避开了学校的老师，悄悄生活在学校里，因为我怕被发现了会被联系家里给带回去。

一直躲到了冬令营开课的那天，我以为我能够继续上课，直到开学他们才会找过来。

可我没想到，他们早就在学校门口守株待兔。

校门口父亲穿着他那件灰扑扑的棉大衣格外显眼。

他蹲在保安室的墙角边，低着头沉默不语。

手里拿着一支烟，一口一口地抽着。

而在他旁边，谢贵安正拿着我的学生证问学校的保安：“见过这个女的没？”

保安拦下了他们，疑惑地看着两人。

应该是保安问了什么，然后我爸拿出了户口本证明他和我之间的亲属关系。

幸好我还没有去教室，没人知道我在这里。

有了身份证明，保安也只能是说了他没见到我。

家里是知道我这个寒假在学校有上冬令营的。

只是见到家里人真的来学校找人，我也只能放弃去冬令营上课。

至少现在不能被抓回去，我悄悄从学校的后门离开了。

“他们竟然直接来学校堵我。”

我咬着指甲，“必须想法子让他们来不了学校！”

“有什么事是能让他们在意的
更快离开的方法才行。

原本来加油站是想骗个好心人带我去市区的，但现下没有那个时间了。

正好，我一眼看到了挂在醉汉腰上的钥匙，再往旁边一瞅，一辆摩托车不规范地停在了路边。

想来应该是这醉鬼骑摩托，过来临时上个厕所。

遇到我这个落单的女孩，想做不轨之事，结果被我打了一铁锹。

我抢过他身上的摩托车钥匙，看着没开过的摩托车，又想到即将要来抓我的人。

我心下一横，直接跨上摩托车，插入钥匙。

引擎轰鸣声惊动了加油站的人。

在后视镜里，我看见父亲和两个堂叔从便利店冲出来。

我手下拧紧油门，慌乱却快速地驶离了加油站。

只听见身后父亲和堂叔的骂喊声。

11.

不太熟练地骑着摩托车前往我印象中的大巴站。

过年的大巴站，冷清得很。

在售票窗口，我用最后的一点钱买了去妈妈那里的车票。

在等待发车中，我的心一直惴惴不安，生怕父亲他们会追到这里来。

幸好，在发车前都没有出现他们的身影。

也许是没想到我会来这里吧。

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和万家灯火，我难受极了。

但想着坐这车能去妈妈那里，又稍微好受一点。

大巴在凌晨的国道上摇晃，我终于坚持不住闭着眼睡了一觉。

到了地，又是换乘几次，终于看到了妈妈经常给我寄信的地址。

在工地上见到妈妈的第一眼，我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

“妈！”

我扑进妈妈怀里放声大哭。

“求娣乖！发生什么事了？不哭了啊，妈妈在这儿……”

在妈妈的怀里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我心里的委屈也消散了不少。

妈妈和人请了假，把我带回了她的板房宿舍里。

她的手粗糙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