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官都不灵敏了。

眼前若隐若现的父亲似乎在同我说话，可惜我一个字也听不清。

无穷尽的黑暗笼罩着我。

明明只剩几日，几日……我整宿整宿的哭，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晕倒之后，我彻底大病一场。

卧床很长一段时间里，萧奕景无数次出现在梦里，他朝我伸出手，答应等我病好了便带我去醉仙楼吃新出的点心。

每每醒来，枕巾总是润湿。

14又是一年大雪至。

爹爹说母亲为我请了极好的郎中，郎中照料下，我的身体好了许多。

生病的这些日子，我从始至终没见过阿娘。

我问爹爹，他总三缄其口。

府中下人更是闭口不言。

直到那天，宫里人带来一道圣旨。

数箱珠宝，一套喜服。

圣旨说，要我嫁给胡塞人。

不，为什么？

我要找爹爹。

这些天头一次听见母亲的声音是在父亲的书房外。

“你凭什么要茵儿嫁给胡塞人？

我不同意！”

“这由不得她，这是她的命。

如今圣旨已下，由不得你我二人能做主。”

“那是你的亲骨肉！”

“正因为是我的骨肉，这是她作为大凉皇室的责任！”

“这郡主谁爱当谁当。”

……15我不知晓我在门外偷听了多久。

最后，我脑子剩下一片空白。

我不顾家丁阻拦强行跑出了府。

府外重重官兵把守。

整个贺府被围得密不透风。

太令人唏嘘。

短短数月，京都城天翻地覆。

如今旧帝发丧，新帝即位。

而我阿娘正是当今圣上的亲姑母。

16我将自己关在闺房中。

滴水不沾。

不，我不是什么郡主！

我只是贺兰茵。

我还要等萧奕景回来娶我。

我绝不嫁给胡塞人。

阿娘来了很多次。

每次只短短站在门外一会。

叹了一口气便离去。

后来实在拗不过我，强行闯进来。

彼时的我已经奄奄一息。

她令下人强行给我灌了一碗汤药：“贺兰茵，你必须嫁！”

“凭什么？

难道就因为给我安上了一个前朝公主女儿的名头，我就得去和亲？”

清脆的一巴掌落在我的脸颊。

“住口！”

阿娘气急败坏，“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绝不。”

阿娘忽然软了语气：“茵儿，你不是最怕阿娘失望吗？

只要你答应嫁给胡塞，阿娘就不会失望了。”

我身子陡然一冷。

死死盯着阿娘，迟迟说不出话。

可笑，十七
现了这么多年他对我冷言冷语的原因。

原来，我从小被阿娘按照萧奕景的喜好培养。

兵权是我阿娘复国的第一步。

也即是说，有些人见的第一面便注定会爱上。

萧奕景注定会爱上我。

而我只是刚好爱上了萧奕景罢了。

阿娘，你好自私。

29一切的恩怨就让我做个了断吧。

我和府里下人一一拜别。

走前，我为所有人都寻了好去处。

寻儿说不管我去哪都要陪着我。

可我不能让她跟着我受苦。

我这副孱弱之躯已是强弩之末。

撑不了多少日子。

我假意同意，在月黑风高的晚夜独自动身。

天空飘雪，雪水洗去了我满身淤泥。

京都城太冷了。

我想回家。

如果有下辈子，但愿我不要遇见你们任何一个人。

萧奕景番外：华京九年，大雪。

清恒约我逛灯会。

高楼林立，视野宽阔。

身穿青绿色的小娘子闯入了我的视野。

阿娘在世时，尤为喜爱青绿色。

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似乎是初来京都城，对一切事物都很新鲜。

人群冲散了她的家人，她却一点也不慌。

清恒见我一直盯着人家姑娘，开完笑说我开窍了。

他便拉着我下楼，去到姑娘身边。

我故意撞到了那位姑娘。

她好像被我撞疼了。

鼻头红红的。

我的心一下子乱了。

后来，我把她带到从前阿娘爱去的醉仙楼。

果然，她和娘亲一般，爱吃点心。

更凑巧的是，她叫贺兰茵，是我阿娘最爱的兰花。

我想，这定是阿娘送给我的礼物。

我将阿娘留有我的玉哨赠与她。

不为别的，只是觉得这本就是她的。

我很小的时候没了娘，于是我想天天见到贺兰茵。

朝夕相处的日子，我被兰茵所吸引。

她虽很多习惯与阿娘相仿，但我看的真切，她骨子里和阿娘是不一样的。

我爱的只是贺兰茵。

我想和她永结秦晋之好。

爹说等我立了战功便帮我求亲。

塞北传来急报，爹重伤。

我不得不即可启程。

夜里，我翻墙去了兰茵的闺房。

让她等我，回来娶她。

她同意了，还要我保护好自己。

塞北，萧家军打败敌军。

兰茵来了信，问我如何回来。

我不顾父亲阻拦，依旧回信给兰茵。

三日后，萧家军惨遭伏击。

三万将士无一生还。

心腹石为拼死为我抵挡乱箭，为我获取了一线生机。

命悬一线，我逃到
我碰见了萧奕景。

短短几月不见，他又长高许多。

俨然成了大小伙子。

见他时，有位姑娘正缠着他买冰糖葫芦。

“表哥，我要吃这个。”

“不行，婶婶不让。”

“吃嘛，吃嘛。”

我强忍着不去听二人对话。

前些日子，通过府里新来的下人，我偶然得知了玉哨的来历。

传闻玉哨是萧将军夫人刘氏所留遗物。

价值连城。

而萧奕景正是赫赫有名的萧易凯萧大将军之子。

何等尊贵。

我不过一介布衣。

有些痴心就不必妄想了。

我决心无视他，向前走。

“贺姑娘！”

萧奕景忽然回头叫住我。

我心脏漏了一拍，却还是装出惊奇状，“萧公子，真巧。”

“好巧。”

萧奕景推开挽臂弯女孩的手，目光熠熠向我跑来：“看来清恒说得没错。”

我抑住心中的那一抹悸动，点点头：“好巧。”

大街上，萧奕景只一味盯着我傻笑。

我羞得不敢再看他，垂下眼眸。

萧奕景终于反应过来。

挠挠后脖颈，又笑了。

他随便找了个由头支走了一道的表妹，约我去逛附近的集市。

12路上，我提到改日将玉哨归还给萧奕景。

“萧公子，这玉哨实在贵重，恕兰茵万不能收。”

“你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

谁曾想，萧奕景忽然对我使性子：“给了你那便是你的。

我萧奕景可不是小气之人。”

我扭不过他，只好作罢。

别离时，我十分努力和萧奕景划清界限。

身份地位，他与我都是天壤之别。

奈何他就跟没听懂般：“今日很开心，下次我来再贺府寻你。”

贺府？

我心中腹诽万千，莫非他一早便知晓我是谁？

也罢，照他这身份想弄清楚我是谁应是轻而易举。

后来的日子，萧奕景果真如他所说，常与赵清恒一道来贺府向我爹讨论学问。

爹爹初来京都城竟同时得到世子与小将军的青睐。

令朝中不少人羡慕。

贺家在京都城的日子算是顺风顺水。

13萧奕景来的勤，无论刮风下雨抑或是电闪雷鸣。

他知我家里管的严。

能出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每次来，他总会想法设法为我带来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就连贺大将军战胜归来缴获的小玩意竟也想着带给我。

冬日跑半条街只为让我吃上刚出炉的糕点。

他对我极好。

冬日带我骑马、秋日同我采菊，夏日和
逛遍京都城。

我攥紧了袖口，摇摇头。

若是阿娘知晓我私下偷偷和陌生男子往来，定会生气……不可以的。

萧奕景不甚落寞。

瞧他如此，我也心生堵塞。

忽然，他从怀里掏出一枚哨子赠与我：“那你想出门时便吹响这个哨子，我和阿恒接你出去玩。”

言语之间萧奕景尽是沾沾自喜：“京都城有可多好玩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可见他很爱这个地方。

是啊，京都繁华，否则父亲也不会拼了命带阿娘来这里。

阿娘也不会在梦中苦苦呼唤“京都城”。

我不忍拂了他的好意，接过哨子应道：“好。”

9回到府中。

十分奇怪，阿娘并没过多询问我去了哪里。

我只记得，娘亲盯着我，沉默了好久，直到眼里泛起泪光，才说：“我家茵儿穿青绿色真好看。”

记忆之中，阿娘鲜少夸我。

她向来对我很严厉，从来只以最高的要求对我。

琴棋书画也好，针织女红也罢。

必须样样精通。

因为那句夸赞，我高兴了很长一段日子。

我从小生活在没日没夜担忧娘亲对我失望的阴影里。

害怕听到她失望的语气、更害怕见到她失望的神色。

爹爹说，阿娘只是太爱我了，希望我样样都是最好的。

阿娘是当地有名的才女。

没错，她的女儿也理应如此。

京都繁华，世家子弟们无一不相当优秀，我更加不能懈怠功课。

一段日子后，母亲特意把我叫到房中，说我初来京都城，应好好看看京都城的风景。

“明日城北有庙会，茵儿可去瞧瞧。”

我目光一抖：“真的吗？”

“当然”，阿娘轻轻握着我手，“娘亲什么时候骗过你？”

“不过庙会人多眼杂，需得叫上两名家丁。”

10回到房间，我小心翼翼打开床头边的匣子。

拿出那枚精美的口哨。

转眼间来京都都城已数月有余。

他…还会记得我吗？

我叹了口气，又将口哨放回匣子封存。

一早，我穿上阿娘备好的衣物。

她为我整理歪了的步摇：“茵儿真美。”

我发现，自打阿娘来了京都城，她的笑容比以往在江南多了许多。

阿娘说过的，她很喜欢京都城。

爹爹爱阿娘，他也愿意为了阿娘离开生他养他的江南。

我也愿意。

阿娘高兴，我自然高兴。

我微微欠身：“是阿娘眼光好。”

11庙会当日
浴血杀了回来。

胡塞人无法抵挡数十万军队，只得签订降书离去。

赵清恒少了胡塞的支持，朝中旧部更是幡然倒戈。

轰轰烈烈的复国梦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

不日后，所有乱臣贼子将会一一问斩。

不行。

我不能眼睁睁见我阿娘阿爹死。

我做不到。

20为今之计，只好求萧奕景。

无奈萧奕景一味忙着整理朝政，从未回府。

我当然知晓，他是在刻意避我。

我寝食难安，于是偷偷换上衙役的衣服，去到关押我阿娘的诏狱。

不想萧奕景刚从诏狱处出来。

我刻意低下头。

不料还是被发现了。

他脸上血迹好生刺眼。

我不敢直视他。

萧奕景浑身狠捩地的走向我，二话不说掐着我的脖颈。

粗厚的手掌掐得我喘不过来气，我情急之下喊出他的名字：“萧奕景！”

他的状态仿佛想将我生吞。

“松手。”

我疯狂拍打他的手背，丝毫没有起到效果。

他对着我嘶吼：“贺兰茵，我那么信你！”

“不是，不是的，你听我解释……”21“报。”

前来的小厮不知对他耳语了什么。

萧奕景松开手，留下一句，“送她回府。”

便不再看我。

我脚下一软，不顾余下士兵阻拦跌跌撞撞跑进诏狱。

那里等着我的唯有一地血泊……还有一具预抬走的尸身。

我攥紧拳头，缓缓向前走去。

指尖渗入掌心的血肉，一滴一滴的鲜血滴落到地上。

我麻木的掀开面前的白布。

地上躺着的人是我阿爹。

萧奕景亲手杀害了我的骨肉血亲。

可是我爹什么都没有做。

22我被姗姗来迟的下人绑回了将军府。

醒来时，萧奕景在床边打盹。

爹的死状历历在目。

仇人近在眼前，我只恨自己报不了仇。

也罢，一命换一命。

他醒了。

“你走！”

我背过身，“我此生都不想再见到你。”

他回答得不痛不痒：“晚了，我已向圣上请旨求赐婚。”

“你有必要如此折辱我吗？”

他逼近我，抬起我的下巴，一字一句你问我：“那你又做了什么？”

信吗？

是我写的。

我不再想同他解释。

我讥笑道： “没错，一切都是我主动的！”

23新婚当晚，我被萧奕景狠狠折折磨，每一寸肌肤都受尽了屈辱。

自那以后，萧奕景还经常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府。

要我当面看着他们二人恩爱。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