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升仙考·血祭台陈塘关的雪是青灰色的。

哪吒一脚踩碎冰面上凝结的血痂，混天绫拖在身后，像一道撕裂天地的伤口。

三年前的天劫雷火焚尽了他的肉身，如今这副躯壳是太乙真人用七色宝莲重塑的——莲瓣裹着魔丸煞气，连疼痛都带着腐朽的甜腥。

他低头看向掌心，皮肤下隐约透出经络般的金色纹路，那是灵珠残存的力量在与魔性撕扯。

“再往上一步，便是登仙道。”

九霄殿的接引金光刺破云层，化作三千级玉阶悬垂而下。

台阶上浮动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每一笔都像是用骨头研磨的朱砂写就。

哪吒嗤笑一声，火尖枪重重顿地，枪尖燎起的火星溅在玉阶上，竟烧出焦黑的虫尸痕迹。

“魔丸转世，也敢玷污天梯？”

一声暴喝从云端炸响，金甲神将手持方天戟拦在阶前。

那神将面如金纸，盔甲缝隙中渗出暗红雾气，戟刃上还挂着半截未干涸的血肉。

哪吒眯起眼——三年前敖丙用万龙甲挡住天劫时，盔甲碎裂的声音和此刻如出一辙。

“让路。”

哪吒指尖摩挲着乾坤圈，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海底炼狱的锁链。

神将的瞳孔突然扩散成两个黑洞，方天戟裹挟着腥风劈下。

哪吒侧身闪避的瞬间，瞥见对方甲胄缝隙中一闪而过的白骨——没有筋肉，没有血脉，只有被灵力丝线操控的骨架。

火尖枪贯穿神将咽喉时，爆开的不是鲜血，而是漫天飘散的灰烬。

一片骨屑落在哪吒手背，幻化成哭嚎的人脸，又迅速湮灭。

他踩过那堆仍在抽搐的盔甲，混天绫扫过之处，玉阶上的符文开始扭曲，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浮空岛悬在九重天外，岛心矗立的青石祭台布满龟裂。

三千修士脚踏祥云，却默契地与哪吒保持十丈距离。

他们的道袍下摆绣着各色图腾，唯独不敢绣龙——自东海龙族被贬为妖族，连祥云都避着那片海域。

“你果然来了。”

清冷嗓音从右侧传来，敖丙的白玉冠映着灵珠幽光。

他袖中冰棱凝结又破碎，在掌心刻下深深浅浅的血痕。

哪吒注意到他腰间悬着块墨玉令牌，正面刻着“敕”字，背面却是半张扭曲的龙脸。

“李靖夫妇的魂魄，还在往生镜里。”

敖丙的传音带着冰碴般的锐利，“现在回头
，来得及。”

哪吒突然暴起，混天绫卷住最近的白须老道砸向祭台。

青石表面符咒骤亮，老道的惨叫卡在喉咙里，皮肉如蜡油般融化，最终只剩一枚棱角分明的灰白晶石滚落台底。

死寂。

修士们的祥云齐齐后退三丈，祭台下的晶石堆却发出细碎嗡鸣。

哪吒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晶石表面，就看见陈塘关城楼上悬挂的尸体——那些在天劫中死去的百姓，他们的魂魄正在晶石里挣扎。

“九霄殿的柱子，从来是白骨堆的。”

监考席上的杨戬突然开口，三尖两刃刀横在膝头。

他额间天眼紧闭，眼角却淌下一道血泪，在银甲上晕开诡异的纹路。

哪吒瞳孔骤缩——杨戬挽袖斟茶时，露出的腕骨上缠着焦黑锁链的疤痕，与幽冥界镇魂柱的咒文一模一样。

祭台开始震颤，裂缝中涌出粘稠黑雾。

晶石堆里的魂魄尖啸着聚成漩涡，哪吒的魔纹从脖颈爬上脸颊，火尖枪上的烈焰却渐渐发蓝。

他听见申公豹临死前的嘶吼在耳畔回响：“你以为逆了天命？

不过是换了把更锋利的刀！”

敖丙的灵珠突然脱手坠入裂缝。

深渊深处传来龙吟，却夹杂着血肉撕裂的闷响。

哪吒的乾坤圈剧烈震颤，混天绫不受控制地缠上祭台石柱。

他看见黑雾中浮出半张巨脸——龙角龟裂，瞳孔是燃烧的青铜色，每一片鳞甲都在渗出腥臭的脓血。

“快退！”

杨戬的三尖两刃刀劈开黑雾，刀锋却在触及巨脸的瞬间崩裂。

他的天眼终于睁开，金光中浮出一行血字：“弑神者，当祭。”

哪吒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敖丙被黑雾缠绕的右手——原本莹白的皮肤下，隐约游动着蚩尤战旗的图腾。

当哪吒在往生河边醒来时，掌心攥着半枚焦黑的龙鳞。

河水中漂浮着无数未成形的魂魄，像一盏盏将熄未熄的河灯。

对岸传来铁链拖曳声，有个戴青铜傩面的女子正在垂钓，她的鱼线末端拴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醒了？”

女子掀开傩面，露出与海夜叉七分相似的面容，眼角却纹着彼岸花纹，“九幽之主的祭品，滋味如何？”

她甩来一坛酒，坛身封泥上印着东海龙宫的徽记。

哪吒拍开泥封的瞬间，听见敖丙的声音混在酒香里：“三日后，龙冢见。”

坛底沉
着片冰晶，映出九霄殿地牢的景象——李靖的锁链穿透琵琶骨，殷夫人正用发簪在墙上刻第一百零八个“吒”字。

第二章 仙箓宴·买命钱哪吒蹲在司命殿的蟠龙柱后，混天绫幻化的粗布衣下渗出冷汗。

掌心那枚从敖丙身上扯下的冰鳞正泛着黑气，昨夜龙冢方向的雷暴劈碎了半片海域，鳞片边缘残留的焦痕像是某种警告。

他盯着殿前玉阶上堆积的“香火灰”——那些灰烬中隐约浮出人脸，皆是下界修士焚烧灵符时献祭的魂魄残影。

“北斗司的缺，星君当真舍得让？”

尖细的嗓音刺破雾气。

贪狼星君踩着具尸体踱来，七品仙官服的胸口插着柄镶灵玉的匕首，血在地上蜿蜒成“贡”字。

尸身化作青烟后，一枚刻“禄”字的铜钱叮当落地，被司命真君的云履碾入砖缝。

“舍得与否，得看秤砣往哪边沉。”

司命真君从珠帘后转出，青铜天平左托盘堆满魂魄晶石，右托盘却只一片枯黄的银杏叶。

哪吒瞳孔一缩——那是陈塘关老宅里百年银杏的落叶，叶脉上还留着儿时用火尖枪戳出的焦痕。

天平轰然倾覆，晶石淹没枯叶的刹那，混天绫突然绷直。

“李靖的命，值多少晶石？”

敖丙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冷得像淬了毒的刀。

哪吒猛然回头，敖丙的白衣被墨玉令牌映得发青，令牌背面那半张扭曲龙脸正渗出黑血。

他一把揪住敖丙的领口，火尖枪抵上对方咽喉：“你把陈塘关的官印卖了？”

“卖？”

敖丙低笑，灵珠寒气顺着枪身蔓延，冻出哪吒腕上“忠孝”二字——那是李靖夫妇刻在乾坤圈上的符咒，“往生镜里锁着三百魂魄，司命殿开价每日十个生魂续命。

我不卖，你爹娘撑不过三天。”

殿内忽然传来丝竹声，琉璃屏风浮出“万仙宴”三字。

哪吒混在仙婢中踏入偏厅，琼浆玉液的香气里裹着血腥。

贪狼星君将一沓灵符推给雷部神将：“北境大旱三年的怨气，够炼三枚劫雷珠。”

灵符角落盖着陈塘关的城印，朱砂红得刺眼。

“北斗司掌案，十万生魂或三寸灵脉。”

司命真君抚过屏风上的价目，指尖点在“瑶池采药吏”条目，“献嫡子金丹一枚，可抵千年修为。”

龟丞相佝偻着背挤到案前，竹筐倾倒的龙鳞带
的光华扫过哪吒脚边，映出地砖缝隙里殷夫人发簪刻下的巫族密文——正是镇压九幽的禁咒。

“吉时到——”司礼仙官的长喝撕裂僵局。

池水突然沸腾，浮出一尊青铜鼎，鼎内插着柄残破的长刀。

刀刃上锈迹斑斑，却压得满池愿力哀嚎着后退。

哪吒胸口的七色莲剧烈震颤，莲心渗出黑血。

“此刀名‘弑神’，封神之战后便无人能拔。”

王母的步摇坠着人形魂魄，笑得慈悲，“今日谁能执刀斩断因果，便可承袭司法天神之位。”

第一个上前的是雷部神将。

他的手刚触到刀柄，掌心便燃起幽蓝鬼火，惨叫声中现出原形——竟是只被剥了皮的虎妖，脊椎上钉着九九八十一枚镇魂钉。

“北斗司的‘忠犬’，果然威风。”

敖丙抚掌轻笑，突然将哪吒推向铜鼎，“不如让魔丸试试？

毕竟这刀上的血锈……闻着像你们李家的味道。”

哪吒的掌心贴上刀柄的刹那，瑶池水倒卷成漩涡。

他看见封神台下的李靖——不是现在琵琶骨被穿的李靖，是三十年前披甲执剑的李靖——将一柄长刀刺入巫族少女的心脏。

那少女额间的图腾，与司命殿地砖上的祭文一模一样。

“李总兵当年用这把刀屠了十二巫族，才换来陈塘关百年太平。”

敖丙的传音混着血腥味钻入耳膜，“你现在握着的，可是你爹的‘忠骨’。”

弑神刀突然尖啸，刀刃锈迹剥落处露出“靖”字铭文。

哪吒的魔纹顺着刀柄攀爬，与刀身上浮出的巫族咒文绞成血链。

池底轰然裂开巨缝，九幽之主的龙吟震得仙娥们化作纸人纷飞。

“闹够了。

杨戬的天眼射出金光，劈开血链。

哪吒踉跄后退，弑神刀脱手的瞬间，敖丙的墨玉令牌已扣上刀背。

令牌上的第三只眼猛然睁开，瞳孔里映出九霄殿地下的尸山——玉帝的冠冕正在巫祖头骨上缓缓融化。

“司法天神的位置归你了。”

王母抬手将神印抛向敖丙，神印却在中途被傩面女子的鱼线钩走。

她坐在瑶池飞檐上，裙摆垂下的彼岸花缠着颗跳动的心脏：“这位置早该换人坐坐——比如被你们炼成丹药的巫族圣女？”

掀开傩面的刹那，哪吒看见她与青铜鼎上浮雕的巫族少女面容重合。

敖丙的灵珠突然炸开冰雾，整个瑶池冻
结成棺。

他踏冰走向哪吒，每一步都裂出殷夫人的巫族文字：“你以为李靖为什么被囚？

因为他发现了比弑神更脏的秘密——”混天绫绞碎冰棺的瞬间，哪吒听见自己骨髓里传来龙吟。

弑神刀的碎片扎进掌心，与七色莲的根须纠缠成新的脉络。

往生镜的幻象在脑海炸开：三百年前，李靖的刀没有刺向巫族圣女，而是贯穿了九霄殿的第一任玉帝。

傩面女子吹响骨笛，九幽之主的阴影笼罩瑶池：“哪吒，你猜当年剖出魔丸灵珠的，究竟是元始天尊……还是被你们李家人背叛的巫祖？”

杨戬的锁链疤痕突然崩裂，露出底下蚩尤图腾的刺青。

他反手将三尖两刃刀捅进贪狼星君的心口，天眼流出的血泪化作十二巫祖的虚影：“司法天神的位置，我要了。”

哪吒在混战中抓住一片弑神刀碎片，上面粘着李靖盔甲的残片。

敖丙的传音随着冰锥刺入后心：“现在你和我一样脏了……逆天改命的滋味，痛快吗？”

池底裂缝喷出幽冥烈火，吞没仙宴上所有伪神。

哪吒在火中看见殷夫人刻在墙上的巫族文字——那根本不是咒文，而是弑神刀法的最后一式。

第四章 剐龙台·逆鳞劫哪吒被锁在剐龙台的青铜柱上时，腕间的镣铐正啃食着他的七色莲根须。

天雷淬炼过的玄铁上刻满巫族祷文，每挣扎一次，那些文字就顺着血管爬向心脏，将记忆撕成碎片——他看见三岁的自己握着火尖枪捅穿海夜叉，而殷夫人簪尖滴落的血在青砖上画出蚩尤战旗。

“罪仙李哪吒，弑神未遂，勾结九幽，判——”司法天神的声音突然卡住，杨戬的三尖两刃刀从云层劈下，刀尖挑着的却是敖丙的墨玉令牌。

令牌上的第三只眼流出血泪，映出九霄殿地下密室——玉帝的冠冕正在巫祖头骨上融化，金水渗入地脉化作灵力晶矿。

“判官笔该蘸点真东西了。”

杨戬的天眼裂开细纹，露出底下蚩尤图腾的刺青。

他甩出一卷血帛，上面密密麻麻烙着仙官的名字，每个名字都连着一条伸向九幽的因果线。

敖丙的白衣染着幽冥火，灵珠碎成冰渣嵌在掌心。

他踏着雷部神将的尸体走上刑台，墨玉令牌按在哪吒胸口：“司法天神的位子我坐不稳，但送你上路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