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铅灰色西装，站在远处凝视我，神色戒备。

好像在提防着我，警告我别做出格的事。

我举起相机。

“可以的。”

我蹲下身，咔嚓拍了一张又一张，神色如常。

季徊却有些反常了，动作几次跟不上，表情也越来越僵硬。

苏袅语气不满。

“你在干嘛呀阿徊？专心点呀！”

突然，苏袅头顶掠过几只海鸥，她尖叫起来。

“鸟屎！啊！！！”

海鸥的排泄物落在她头上，肩上，婚纱上。

海鸥盘旋着俯冲又飞走，嘎嘎的叫声像在大笑。

宾客里也发出压抑的笑声，季徊赶紧让人带她去换衣服。

片刻后，苏袅穿着小白裙，赤红着脸冲我走过来。

“是不是你干的？”

“我？”

“你是人鱼不是吗！能跟动物交流不是很正常吗？肯定是你嫉妒我，故意让我出丑！”

季徊走过来，皱眉。

“真是袅袅说的那样？”

……

“我无话可说。”

没有否认，像是确认。

季徊陡然冷了气场，居高临下。

“说过多少次？不要善妒！教不会吗？”

“无论你做什么无用功，我最后娶的都会是苏袅！”

场面一时陷入了沉默的氛围里。

季家一位长辈终于忍不住开口。

“当初你不受待见，还是那条人鱼护了你13年，现在你要娶苏袅就算了，还这样为难她，我实在替她可惜。”

季徊猛地捏紧手，冷着嗓子回道。

“不过是条人鱼，还想挟恩图报，当我的妻子？”

“她配吗？”

长者哑然。

有人趁机开口：“季总既然瞧不上这条人鱼，那卖给我如何？”

p>就是在那时候爱上人鱼的吧。

后来，他心底的扭曲占有欲在成年礼那天达到顶峰。

混乱一夜后，他难过又窃喜。

难过人鱼因他失去力量，不能回归大海。

又窃喜人鱼不能再离开他，永远也不能。

于是在这种自以为是的自信下，他开始专注夺权。

人鱼曾经说过，她只能听到内心干净的人心里的声音。

是从何时开始的，人鱼说，她再也不能读他的心了。

也是从那时开始，人鱼变得死气沉沉，终日沉默。

可那又怎样呢？她永远也走不了。

所以他肆无忌惮的和苏家联姻。

肆无忌惮的让苏袅作贱人鱼，只为看到她生气难过的模样。

“白薇，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你记得我说过，要住在海上陪你一辈子吗？”

“我成立了海上基金会，在船上度过三年又三年。”

“可大海那么大，我却再也没见过你。”

他看向茫茫黑夜，月光照不清他的神情。

“你是不是还生我气呢？”

“那我来找你吧，这次你一定会原谅我吧。”

他取走了苏袅的人鱼心，确保自己能在水中呼吸。

又把自己下肢改造成鱼尾，确保能在海里游动。

他把白薇的护心麟项链戴在脖颈，纵身跃入大海。

冰冷的海水灌进鼻翼、口腔，他开始呼吸困难，可他没动。

因为他知道，白薇一定会来救他的，就像无数个过往一样。

耳边隐约响起人鱼的哀歌，他轻轻笑了。

视线定格在白薇离开那天，她坐在栏杆上，银色卷发在风里飞扬。

她转过头，笑着说，她不后悔爱上他。

进来，冷笑。

“我这个女主人都来了，你还敢占着主卧挑衅我？”

我微微一怔。

是啊，苏袅已经是季徊的未婚妻了。

“抱歉。”

我穿上外衣，起身准备收拾。

苏袅却指挥着保镖，把我的衣物从衣橱拽出，从窗户丢了下去。

我皱起眉，作为一条鱼实在不理解她这么做的意义。

“你扔下去了，我还要捡回来，很麻烦。”

苏袅却以为我在挑衅，气得伸手指着房间。

“去！把她的东西通通砸了！”

棍棒挥起，橱窗里的水晶摆件碎了一地。

有风车，有郁金香，有海螺。

那些都是我以前想家时，季徊命人给我送来的。

目光扫到顶上的贝壳船摆件，我瞳孔骤缩。

一把推开苏袅，把它抱进怀里。

人鱼体质强悍，这一下让她摔得不轻。

她砸在门上，哇地哭了出来。

下一秒，季徊疾步出现，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谁伤的她？”

我捧着贝壳船，和他对视，不发一言。

苏袅窝在他怀里哭。

“白薇姐姐占着主卧不走，我好心帮她收拾，她却推我！”

季徊冷冷望着我：“这么多年也改不了善妒的性子吗？”

喉间哽着说不出话，我哑着嗓子。

“她要砸我的东西，我也不能生气吗？”

“苏袅是我的未婚妻，同样是你的主子，她想对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把她的东西都扔出去！”

东西都砸烂了，碎裂声听在耳里，响在心里。

苏袅还在哭，听得季徊怕是心痛了。

“还有她手里的，一起砸了！”

保镖伸手想扯走我手里的贝壳船。

我死死抱在怀里，不肯松手。

保镖作势要挥棒，临近时又犹豫了，他扭头看季徊，欲
身后藤架。

季徊扭过头，正和我的目光撞上。

复杂，欲言又止。

我极力忍住酸涩的泪意。

风吹动他轻晃的白色头发，白色眼睫。

多漂亮……就像最初看见的那副模样。

眸光涣散间，幼年季徊的身影与现在的他交错又重叠。

最终割裂分离。

5

因为被大海诅咒，我回不了海里。

我开始坐在窗前拿出信纸，一笔一划写下对大海最诚挚的悔意。

写完后，我把它折成纸船，让每天傍晚飞来的海鸥叼走。

它们临走前扑棱着翅膀，说大海一定会原谅我的。

我望向窗外，微微笑着，期待着那天的到来。

季徊和苏袅婚期将至，整个别野开始变得热闹。

宾客络绎不绝，经过我的房间时，常常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天中午，我下楼倒水，发现一楼正在聚会。

季徊在和宾客交谈，看到我时，微微一顿。

苏袅挽着他的胳膊，笑盈盈地说。

“白薇，你来啦？上次你织的绡真漂亮，我家咪宝特别喜欢。”

我没说话，低头接水。

“我和阿徊要在院子里拍婚纱照，一起去吧？”

她不由分说地就拽着我的胳膊走到场地。

而后又穿着婚纱走进白花气球里，向季徊挥手。

季徊经过我，轻声告诫。

“好好的，别惹事。”

我站在原地，看着摄影师让他们摆出一个个亲密的姿势。

苏袅笑得很开心，一边勾着季徊的脖子，一边挑衅地看我。

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我转身就要走。

苏袅却走过来，把相机塞进我手里。

“阿徊怎么都拍不满意，你不是跟了他很多年嘛？肯定从里到外都很熟悉吧？你给我们拍几张试试？”

我抓着相机，木然看着季徊。

他
爱我，好不好？”

她的父亲从来不爱她的母亲，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最后在一个夏夜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参加母亲葬礼时，她就在想，一定要找一个永远不会背叛她的男人。

起初只是为了联姻，可不知何时开始，她爱上这个男人，爱他果断残忍，爱他痴爱另一个女人的模样。

她想把他夺过来，像爱白薇一样爱她，这样她就能永远幸福了。

所以她用尽手段让季徊对白薇生出嫌隙，逼走白薇。

季徊忘不了白薇，她就任他沉迷实验，甚至连她自己也参加了实验。

她想，总有一天他回过头，会看到她站在身后，永远陪着他的。

眼泪淌下，她绝望望着季徊的脸，听他在耳边说。

“实验室毁了，你的心脏嫁接自一条人鱼，现在把它给我。”

12

季徊再次来到塞西拉海时，想起了八岁那年。

父母厌恶他天生白化，从来都不爱他。

他被仆人欺辱，兄弟迫害，怨恨之下，在弟弟的生日游轮上跳下了海。

小时候他听过一个故事，向塞西拉海的海妖献祭生命，海妖会为他实现一切愿望。

坠进大海时，他想，无论是付出生命，还是献祭灵魂，只要他恨的人都死了，那一切都值得。

可他等来的不是吃人的魔鬼，而是一条银发银尾的人鱼。

她起初只是探了个头，露出一双精灵一样干净的眼睛，试探性地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下一秒，她慌慌张张的把他拉到岸边，不解的望着他。

“你是魔鬼吗？可以帮我杀了我讨厌的人吗？”

人鱼是会读心的，她得知了他的过往，语气怜惜。

“以后我保护你好不好？不过我是好鱼，我主张和平。”

他张了张嘴，半晌说：“我长得那么奇怪，你……”

人鱼笑眯眯说：“怎么会？你看，你和我有一样的漂亮的白色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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