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知道因为我这句“再见”，沈慕白那边引起了多大的波澜。

只知道我飞机落地后，我发现手机里多了很多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

以及一大串消息。

“你去哪了？”

“淼淼回答我，李浩说你去旅游了，可你怎么什么都没告诉我？”

“家里怎么空了？

你不是去旅游对吗？

你走了？”

“淼淼，你回来，有什么事我们谈谈。”

“你还记得你说过，爱人之间是需要沟通的，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把话说开，不能憋在心里。”

“你给我回个消息，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看着这些消息，我几乎笑出眼泪。

我没有理会，将手机调至静音。

走出机场，一眼就看到举着牌子的姑姑。

见到你，她扭着腰肢扑向我。

“亲爱的，你瘦了。”

“瘦一点好看。”

我轻笑。

“胡说，那是病态的审美，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在姑姑的帮助下，我很快适应国外的日子。

姑姑还帮你联系了当地学校进修。

因为怕我赶不上学业，姑姑还给我介绍了一个学长。

“亲爱的，这就是和你同专业的顾学长，你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

顾凛洲戴着黑框眼镜，看着特别斯文。

他给我压力很大，可能是学霸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我紧张地吸了口气，“学长，你好。”

“嗯。”

顾凛洲轻轻点了点头，浑身上下都有着一股超乎常人的平静和淡然。

姑姑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顾凛洲是姑姑男朋友家的侄子。

这个侄子啊，从来对谁都是冷冰冰。

连姑姑都没想到，他会同意照顾我。

“那就拜托大侄子啦。”

顾凛洲颔首，算是回应。

那之后，我和顾凛洲的接触多了起来。

他很有耐心。

每次我有问题去问他，他都会一遍又一遍地为我讲解。

在他的指导下，我对专业知识的理解也更深入，成绩突飞猛进。

连导师都夸我，“哦，你真是最让我感到惊喜的东方小莎士比亚。”

后来我还问顾凛洲，为什么他们都说我是莎士比亚，是因为我有古典的气质吗？

顾凛洲头也不抬。

“因为你的英语不够口语化，文邹邹的。”

说到这，他似笑非笑看着我。

“人家问你吃了什么，你说今日吃了顿饕餮盛宴。”

我尬在远处，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顾凛洲却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

如同冰山融化，露出悬崖之上的雪莲，惊艳夺目。

原本我还有点怕他。

可接触多了，我就发现他其实就是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实验的机器人。

“机器人”比心眼子多的人可爱多了。

我也就渐渐不怕他了。

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发现顾凛洲也很会照顾人。

他会注意到我在图书馆学习很晚，会肚子饿。

然后默默买了一份三明治和热咖啡回来给我。

也会记得我不喜欢吃香菜。

每次去吃中餐，他都特意交代一句……而这些，沈慕白这个和我相处了好几年的男朋友却从来没做过。

在姑姑和顾凛洲的陪伴下，我渐渐将从前的事抛之脑后。


我并不知道，远在国内的沈慕白都快要疯了。

他不断地给我发消息，尽管我为了不被他影响已经把之前的号码注销掉了。

李浩也后知后觉开始找我。

可我之前为了不让他们找到我，我刻意告诉姑姑，要隐瞒我的行踪。

姑姑没多问，直接同意。

姑姑的男朋友还是当地有名有权有势的华侨。

有他替我掩盖行踪，纵是沈慕白和李浩疯了一样找我半年也没有任何消息。

他们只知道我去了美国。

这天，我做完实验，到食堂吃饭时抽空玩了会儿手机。

一打开手机，就有一条国内的新闻弹出来。

《年轻画家与其艺术灵魂决裂！

》看到艺术灵魂我愣了几秒。

随后才反过来说的是林栩栩。

我好奇点进新闻。

新闻里还配有一段视频。

是一段偷拍的视频。

林栩栩冲进画室，将那些画着我的人画像全都挥落在地。

我愣住。

沈慕白竟然画了我？

我在他身边他画不出来，我离开了，他倒是可以了。

视频还在继续。

林栩栩嘴里不停叫嚷着。

“沈慕白，你说过只给我画像，可这些是什么，你竟然敢骗我！”

一幅幅以我为原型的画作被她踩到脚下。

颜料被蹭花，画纸也被快。

转眼间，画室里就一片狼藉。

而这时，沈慕白闯了进来。

他看到这些，脸色阴沉得可怕。

没犹豫，一个箭步他就冲上前，将林栩栩推开。

林栩栩被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颜料上。

和当初的我一样狼狈，像个小丑。

“林栩栩，你闹够了吗！”

沈慕白吼出声。

接着他蹲下身，捡起那些被踩脏的画。

他眼神中满是焦急和疼惜，仿佛那些画是世间很珍贵的稀宝。

“我不够，我就是没闹够！

我林栩栩眼里容不下沙子！”

“你既然说了喜欢我，就不能惦记着其他女人！”

视频戛然而止。

看到这一幕，我没有快意。

就像看了一出和自己无关的闹剧。

顾凛洲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边坐下。

他看向我的手机。

“这就是你前任和小三？”

我怔住。

小三这个接地气又粗俗的词，从顾凛洲这样的大神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别扭。

我刚想说什么，顾凛洲继续开口。

“你也有错。”

我当即就不服了。

我有什么错？

被辜负被背叛被愚弄难道是我的错吗？

顾凛洲直视我的眼睛。

他不疾不徐说道，“从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看得出来，你缺乏安全感，你有讨好型人格。”

我被他的话噎住。

但是我梗着脖子反驳他。

“你错了，我只是善良。”

他语气认真：“那不是善良。”

“善良需要带着锋芒，毫无底线、任人揉搓那叫软弱叫愚蠢。”

“你……”我一时噎住。

顾凛洲看着我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目光平静。

他继续开口。

根本就不会想着会不会冒犯我，让我生气。

“我在你姑姑那里听过你的故事，我当时就在想，到底是有多单纯的人才会连枕边之人不喜欢自己都看不出来？”

“后来我和你相处，我发现你太习惯为别人付出，甚至不惜伤害自己。”

“别人对你好一分，你就忍不住还他十分。”


为了帮男友攒钱治腿，我卖了一颗肾。

我甚至一天打三份，生生把自己累垮。

两年后，他终于可以站起来。

不仅如此，他的画作名声大噪，他成了最知名的年轻画家。

很多人都猜他名利双收后会不会不要我。

可他没有。

他对我极好，还举办了一场浪漫又盛大的订婚仪式。

订婚四年，他待我如珠似宝。

却不想，我无意中听到他和朋友的对话。

“那么多年了，为什么还不愿意娶她吗？”

“我的妻子只能是栩栩，她一个打工妹没资格。”

我四肢百骸都僵住。

原来多年陪伴，同甘共苦，他心里那人依旧是林栩栩。

我没犹豫，给远在国外的姑姑发去一条消息。

“姑姑，我同意了，我要出国。”

---而那头，沈慕白的声音还在继续。

“当初要不是怕拖累栩栩，我也不会答应许淼的告白。”

“可现在栩栩回来了，我当然要给她名分，给她我全部的爱。”

李浩重重叹了口气。

似乎觉得沈慕白太过残忍，他于心不忍劝道：“这对许淼太不公平，你不能让一个对你那么好的女人成为你和林栩栩的踏脚石。”

听到这话，沈慕白有些不悦。

“可我不是已经和她在一起那么多年了吗？”

“因为这件事，栩栩很伤心，还以为我不要她了，是我亏欠了栩栩。”

“我会尽快找机会和许淼说清楚，给她一笔钱就算了。”

我如坠冰窟。

在他眼里，我被他愚弄，为他没了肾，为他搞垮了身体，都及不上林栩栩的一滴泪。

我闭上眼，眼泪禁不住落下。

我从来没想到，对我从来有求必应、照顾有加的沈慕白竟然从来没爱过我。

曾经，他会因为我随口说想吃青草味雪糕，大冬天的跑遍大半个城市为我买来。

会在我痛经时，整夜整夜替我揉肚子。

我们之间，看起来甜蜜又羡煞旁人。

可现在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是沈慕白给我造的美梦。

等里面的讨论声停止，脚步声渐近。

我慌乱转身，却不小心撞到了放在旁边的花瓶。

花瓶应声落地。

我没站稳，摔了一跤，手掌刚好摁在碎片上。

沈慕白出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很着急，连忙跑过来。

“淼淼，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对我的心疼明晃晃地盛满他的眼睛。

李浩倚靠在门框后，意味不明看着我。

沈慕白原本想将我送去医院，忽然想到李浩就是医生。

李浩没说话，转身下楼，回车上取药箱。

这期间，沈慕白一直关切看着我。

“淼淼别怕，很快就不疼了。”

“我不怕，再怎么疼都没有取肾的时候疼。”

我这话一出，让沈慕白整个人僵住。

这话，我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起。

因为我并不想让他有太大压力和心理负担。

曾经，知道我为他卖肾，沈慕白抱着我哭得不能自已。

那时，他的感动和愧疚是真的。

可他不爱我也是真的。

李浩回来时，屋内气氛依旧很古怪。

但他没吭声，默默打开药箱为我处理伤口。

沈慕白在一旁不停地关心我。

“淼淼还疼不疼？”

我摇摇头，眼睛却越来越酸涩。

要不是听到他的那些话，我真的会被他骗一辈子。

见我眼睛红了，沈慕白轻轻将我搂在怀里。

曾经最贪恋他怀中温度的我，此刻却很不自在。

我挣扎得想要离开，沈慕白却越抱越紧。

他忽然叹了口气。

“淼淼，以后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你为什么会不在我身边？”

我看着他眼睛。

他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只是……只是假设。”

我在心中冷笑，面上却乖巧点头。

处理完伤口，李浩要走，我送他出门。

而沈慕白恰好这时接到一个电话，就没有跟着出去。


他在我进一步靠近林栩栩时，一把将我甩开。

“砰”的一声，我撞到在画架上，边上的颜料泼到我身上。

林栩栩却“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这样好像小丑啊。”

我狼狈不堪，而沈慕白却依旧站在那不满看着我。

林栩栩低头看我时，我忽然瞧见被她塞进领口的星空项链。

此刻，我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项链拿回来。

下一秒我扑向林栩栩。

林栩栩被吓了一跳，连忙着往后退。

我趁势一把揪住林栩栩，用力将项链拽了出来。

触碰到项链的那一刻，我内心的波澜平息了一些。

我用力握住项链，仿佛握住了我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珍宝。

林栩栩脖颈出被勒出一道血痕。

这时沈慕白才反应过来，狠狠将我推开。

我勉强站稳，用最刻薄又怨恨的眼神看向沈慕白。

沈慕白被这一眼看得心里一阵不舒服。

他不喜欢我这样看他。

他喜欢我依赖又欢喜地看着他。

看着我满身狼藉，拼命护着项链的模样，沈慕白终于还是心软了。

他软了语气。

“你不要那么激动，栩栩只是喜欢，借戴几天而已。”

林栩栩躲在沈慕白身后，梗着脖子看我。

我边落泪边摇头。

我没有再和他争辩，转身离开了画室。

打开画室的门，外面依旧狂风暴雨。

看着我义无反顾钻进雨里的背影，沈慕白忽然心揪了一下。

他下意识想要追出来。

可林栩栩拉住了他。

回到家后，我为自己洗了个热水澡。

洗好后，就上床睡觉了。

睡着之前，我依旧紧紧握着项链。

我知道，我和沈慕白彻底结束了。

明天就要离开，心中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半梦半醒间。

门开了。

我能感觉有人走了进来。

“唉……”是沈慕白。

他叹了口气。

可能是今天白天淋雨感冒了，我脑袋昏昏沉沉，竟然睁不开眼睛。

我听见沈慕白说，“怎么办，淼淼？

我好像……我好像有点不忍心了。”

第二天，雨过天晴。

我醒来时，偌大的别墅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吃过早餐后，就拿上我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离开。

刚到门口，就遇见李浩。

他来找我，原本是要兴师问罪的。

昨晚林栩栩和他好一番诉苦。

就为了一个破项链，我怎么能那么大动干戈？

可大门打开后，见到我病恹恹又疲惫的样子，他忽然就噤了声。

“你……这是要去哪？”

李浩的声音不自觉放轻，好像生怕会吓到我。

他的视线在我的行李箱之间来回移动，手不自觉攥紧。

我扯出一抹笑，带着几分释然和疲惫，。

“累了，打算出去旅游。”

李浩暗自松了口气。

见他不再说话，我简单和他道了别就绕过他离开。

“等等。”

李浩却突然伸手拦住了我。

许久后，他小声说了句。

“对不起。”

我点头，接着跨步离开。

到机场时，我接到了沈慕白的来电。

“淼淼，在家等我，我今晚回去，我……有事要告诉你。”

“再见。”

说完，不等他说话，我挂断了电话，然后利索把他的联系方式拉黑。

做完这些，就头也不回上了飞机。


终究，林栩栩还是成为了他的模特。

林栩栩本来就是小有名气的网友，这个消息一经发出，网上引起不小的轰动。

“哇哇，我最喜欢的画家和我最喜欢的美妆博主合作了。”

“所以，不能画人的沈画家因为林大美女打破了规矩是吗？

好好磕啊。”

我便刷着评论，便和姑姑打电话。

姑姑在那头高兴又激动。

“我的小淼淼，终于想痛了，我就说男人是靠不住的。”

“姑姑，我买了下周的飞机票。”

“好好好，我在美国等你。”

挂断电话后，我脑子又陷入空白。

爸爸去世后，姑姑就找到想要带我去美国。

可那时我遇到了沈慕白。

我为了他婉拒了姑姑的邀请。

现在，我已经看清沈慕白的为人，也没必要再留在他身边了。

接下来几天，我忙着办理出国的手续，以及收拾自己的物品。

家里已经空了不少。

但是沈慕白一直没发现。

因为他整天和林栩栩待在画室里。

在离开的前一天，沈慕白的消息发来了。

“快给我去买城南的青草味雪糕，我要吃。”

我皱眉。

看这语气，不是沈慕白。

而是林栩栩而且城南离我特别远，我就算是自己开车去，也要两三个小时。

现在还下着暴雨。

我本来不想理会，第二天消息又发了过来。

“你快去，不然我就把星空项链扔了。”

接着就是一张她戴着项链的自拍照。

我瞳孔一紧。

星空项链是我妈妈留给我遗物。

当初就算割了自己的肾给沈慕白治病，我也不舍得卖掉星空项链。

现在这项链我为什么会在林栩栩手上？

我顾不得多想，赶紧翻找起来。

最后在衣柜的角落，找到一个被打开，且空无一物的盒子。

这一刻，我脑袋空白一瞬。

我禁不住落下泪来。

下一妙，我拿上钥匙，淋着雨跑到车库取车。

然后一路冲向沈慕白的画室。

我推开画室大门的动静不算小，可正在里面谈笑的两人丝毫都没有注意到。

沈慕白拿着颜料在林栩栩脸上点了一下。

林栩栩则是冲他眨了下眼睛。

屋外狂风暴雨，屋内暧昧拉扯的气氛让温度节节升高。

我被雨冷得瑟瑟发抖。

我脸上一片湿漉，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林栩栩，还我星空项链！”

听到我的声音，两人这才注意到我。

沈慕白脸上不禁闪过慌乱。

而林栩栩则是满脸的开心。

她天真又活泼地跳下沙发，俨然一个被宠坏的小公主。

“我的雪糕呢？”

“还我项链！”

我再次重复。

林栩栩却不满嘟嘴。

她转身去拉沈慕白的衣服，“你不是说她会听话去买雪糕吗？

你骗我？”

沈慕白当即脸色就不好了。

林栩栩是当着他的面用他的手机发给我消息。

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责备看向我，“你怎么回事，既然都愿意出门了，为什么不顺道把雪糕买了？”

我没理他，继续看着林栩栩。

“项链。”

可能是我浑身湿透，又太过认真凝重的模样吓到了林栩栩。

她缩了缩脖子，躲在沈慕白身后。

“慕白，她好像没有你说的那么乖巧听话啊？”

沈慕白此刻已经很生气了。

他气我不听他的话，气我让林栩栩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