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在祠堂刻完最后一块牌位,再也支撑不住,呕出一口血,血溅在“姜”字凹槽里。
祠堂百盏长明灯骤然大亮,火舌仿若舔上了我苍白的指尖。
“姑娘……”春杏眼里含泪,扑过来扶住我。
我写下最后两字——“不悔”,字迹未干,心口爆裂似疼痛。
眼前开始模糊,七窍溢出红珠,连春杏的脸也看不清了。
我仰头倒下时,只听见春杏大哭,恍惚间还有萧凛在喊“绾绾”。
春杏的哭声被夜风卷走,祠堂的灯火忽明忽暗。
待萧凛收到我死去的密信时,北疆的风雪正灌进囚车。
玉匣里一缕白发缠着灰烬,信纸血字晕成残红。
他猛地冲撞着车门,喊着要回皇城,要去姜家。
十指插进囚车木桩,指甲翻裂也浑然不觉。
可押解的士兵无人应答,嫌他吵闹,给了几鞭子,直到他不再动弹。
萧凛再醒来时,已满头白发,被送到北疆边境,正是大战前夕。
“你说长命百岁……”他抱着密信嘶吼着哭泣,蜷缩在雪地里。
“就是诅咒我独活吗!”
大战在即,心如死灰的萧凛打算与敌人同归于尽。
当夜突袭敌营,他单骑冲在最前,迎着箭雨狂笑。
“往这儿射!
你们当年没射穿的位置!”
敌方没料到萧凛不要命似的勇猛,竟大获全胜。
夜枭惊飞,举起火把追来时,只见雪坑里蜷着个血人。
十三支羽箭钉入皮肉时,他还掐着敌将喉咙搏斗。
副将拼死拽他回营,却见他咳着血沫笑。
“别救我……这儿是她背我爬出来的地方……”……敌军打不死的萧凛,反而从流放之身一步步走到了将军之位。
三年期间大败敌军多次,成了边境百姓眼中的战神。
三年后北疆大胜,萧凛却拒绝官复原职,扔了御赐金印。
回到了曾经与我相识的乱葬岗。
这里早已被野草吞没,再无成堆的尸骨和战争的血气。
他在腐土旁搭了木屋,檐下挂着几十个刻满“姜”字的铜铃。
还立了一块无字碑,每日祭拜。
每当有风吹过,铜铃便会作响,他便跪在无字碑前说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今日我求来了一味养身子的药,你喝了,孩子定能平安降生。”
说完端着一盘黑乎乎的药倒进土里。
这一幕恰被路过此地休息的姜家商队看到。
春杏看到萧凛,心头一怒,顿想催促商队换地方休息。
小弟下车看见萧凛坐在无字碑前自言自语,不由问向春杏。
“春杏姐,这疯子是谁?”
“是吃人血肉的伥鬼。”
春杏冷笑,“你长姐的命,就是喂了这畜生的贪心。”
“快走,别在这找晦气!”
一时间,姜家商队拔地而起,离开了此地。
萧凛等到商队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后,才抚摸着碑面。
“绾绾,我见到你弟弟和春杏了。”
“他们很好,你不用担心。”
萧凛握刀的手一颤,胸口又添一疤。
任由心头血液流向碑下的泥土,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雨夜背着他爬出尸堆的姑娘,重新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