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腕上昂贵的手链久久不言。

这段日子，我不是没有感受到陆向北对我情谊。

只是，我并没有开启一段新恋情的想法。

“抱歉，我不能收。”

我将手链摘下来还他。

陆向北的脸色闪过一瞬间的失落。

“连一个追求你的机会都不给吗？”

我心中微微苦涩，上一段感情已经足够让我失望了。

陆向北，你对我，又会有几分真心呢？

它又会维持多久？

看着我沉默的神色，陆向北垂下眸，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周围已经渐渐聚起人群，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不绝于耳。

国外看热闹的人并不比国内少。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我带你离开。”

他带我挤出人群，找了一家路边的咖啡厅坐着。

街道上人群熙攘，我们两个沉默了许久。

“陆……向北，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做心脏手术吗？”

他神色诧异的看向我，没想到我会突然说起这个话题。

他摇了摇头。

“你愿意告诉我吗？”

我低着头，压下心底涌出苦涩情绪。

“因为那里，曾经住了一个人。”

“后来我把整颗心给了他，却被他丢尽了垃圾桶。”

心脏处传来钝痛。

我强忍着没落下眼泪，一字一顿的告诉了他所有的真相。

从初见时的惊艳到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从跪了999级台阶才求来的护身符到他随手可弃的一颗心脏。

我替他承担了学术造假的罪名。

最后换来的却是一次次恶劣的报复。

我将快要愈合的伤口再度撕裂，心脏处传来阵阵悲鸣。

我笑着看向陆向北。

“我已经不再相信感情了。”

“所以啊，放弃我吧。”

陆向北心底情绪莫辨。

有一瞬间，他发现我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

冰凉的液体从他眼眶中滚落。

他抹了一把，眼睛盯着面前的咖啡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闷闷地挤出了几个字。

“还疼吗？”

“什么？”

“我是说，你……你的心，还疼吗？”

我低低地“嗯”了一声。

虽然我在尽力的将顾千帆从我的人生中划去，但毕竟是付出了好多年的真情实感。

我没那么快走出来。

只是事到如今，我也分不清对他是什么感情了。

失望、后悔、悲哀，或许都有吧。

甚至更多一点的是恨。

“抱歉。”

陆向北仍然低着头，我笑了笑：“你道什么歉，这又不是你干的。”

可是他却说：“如果不是我今天非要搞这么一出，你也不会再回忆起那些不好的经历。”

“我也没有考虑到在公共场合表白会让你觉得不舒服。”

“所以我觉得很抱歉。”

“如果你不愿意，我当然不会强迫你跟我在一起。”

“但是，我喜欢你这件事，连我自己也无法控制。”

“所以，我会等你的。”

“这个等待的过程只是在遵从我的本心，与你无关。”

“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等你什么时候愿意敞开心扉，愿意开启一段新的感情的时候。”

“那时候你再考虑我也不迟。”

“这样可以吗？”

他眼睛中真诚热烈的目光让我不敢与他对视。

我也曾经真心喜欢过别人，那样的眼神我太了解了。

我承载不住它。

我看着窗外，眼泪在此刻翻涌而出。

“陆向北，你何必呢？”

找个两情相悦的女孩不好吗？

“晴雪，你值得的。”

陆向北神情严肃，还想说些什么。

沉默了一瞬，却发现多说无益。


我收起手机，笑笑：“这是我的家，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从前和顾千帆提起这里，我总说回家，回我们的家。

唯独这一次，我说是“我的家”。

顾千帆听出话中的疏离，他皱着眉，似是有些不悦。

“你最近怎么回事？

我做了换心脏的手术，你怎么一次也没来医院看我？”

换做从前，哪怕是一次小感冒，我都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待在他身边照顾。

可这次这样严重的手术，我竟然连电话都没打一个。

这种落差让他感觉有些慌乱，但又具体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我抬头和他对视，语气平静。

“顾千帆，我也做了换心脏的手术，你忘了吗？”

顾千帆一怔，眼底突然涌起一抹愧疚。

他张张嘴，“你的身体……阿帆，你不是说要收拾东西搬走吗？

快点去，我等你。”

尤南瑾突然出声，打断了顾千帆的话。

顾千帆下意识看向我，他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尤南瑾推进了屋子。

等他一走，尤南瑾脸上的温柔不再。

“苏晴雪是吧，我想，是时候跟你说句谢谢。”

“毕竟我出国这几年，你替我把阿帆照顾的很好。”

她边说着，边双手抱胸，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是吗？”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不客气。”

我的冷静让尤南瑾一怔，随即，她漂亮的脸蛋开始扭曲。

“苏晴雪，你是在和我炫耀吗？

炫耀这几年，阿帆是你的男朋友！”

“你真的以为他爱你吗？

别做梦了！

他不过是为了报复……南瑾！

你胡说什么？”

顾千帆高大的身影挤进我和尤南瑾之间。

他面上有几分慌乱，眼神斥责地看着尤南瑾。

尤南瑾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撒娇般的挽住他的胳膊。

“别生气嘛，都是我胡说好了吧？”

“你之前给我买的那个五十六万的包太丑了，我扔给乞丐了。

你再赔我一个。”

尤南瑾把“五十六万”的字眼说的重。

顾千帆也在瞬间移开视线，不敢与我对视，脸上写满了心虚与不知所措。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回想着尤南瑾的话。

五十六万，是卖掉奶奶留给我的镯子的钱。

奶奶死前拉着我的手，把镯子戴在我的手上。

她跟我说：“奶奶的乖乖这么好，将来一定会很幸福。”

可如今，我不仅辜负了奶奶的期待，连她留给我最后的东西，都没有守住。

甚至被顾千帆拿着我万分珍重的东西，双手奉上，送给了尤南瑾。

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能低垂下头，没有说话。

顾千帆攥攥拳，拉着尤南瑾的胳膊进了房间。

“你跟我过来。”

房子不隔音，顾千帆和尤南瑾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

“阿帆，说好的见到苏晴雪，要邀请她参加聚会。”

“还要让她在聚会上丢尽脸，完成第十次报复，你为什么不跟她说？”

顾千帆语气有些犹豫。

“南瑾，苏晴雪已经把心脏捐给了我。”

“对她的惩罚已经够了，第十次，是不是可以……不可以！”

尤南瑾尖锐的声音响起。

“阿帆，你当初可是答应我，要替我好好教训她！”

“你现在是在心疼她吗？

难道你爱上她了？”

“不！

南瑾，我没有忘记，也没有爱……”简单的一句“没有爱上她”，顾千帆竟觉得晦涩难言。

他抿抿嘴，“南瑾，我只是……没有只是！

阿帆，当初可是我替你承担了学术造假的罪责。”

“不然只凭论文一件事，我不可能无法顺利毕业。”

“我要你现在就去邀请苏晴雪，我讨厌她，我要看她丢尽脸面！”

接下去的话我不想再听，心里却有些意外。

原来当年我为了顾及顾千帆的自尊，隐瞒我替他背负学术造假的事情。

没想到却被苏晴雪钻了空子，揽下了这个“功劳”。

我拿出手机，给教授发去短信。

老师，麻烦您帮我找一下当年关于我学术造假的通报，我有急用。


不知过去多久，顾千帆和他那群兄弟们从病房出来了。
我躲在拐角看他们。
走廊的尽头，顾千帆像感应到什么，突然停下脚步。
他往我的方向看来，眉头也皱在一起。
“顾哥，怎么了？不是说好去机场接南瑾吗？”
顾千帆沉默了好一会儿，收回了视线。
他摇摇头：“可能是我感觉错了，走吧。”
走廊上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安静。
我从拐角出来，走进病房。
尽管已经认清顾千帆的无情，可看着被我义无反顾剖出来的心脏。
它曾经鲜活有力，每一次跳动，都倾注着我对顾千帆炽热的爱意。
可如今，它却与肮脏烂臭的垃圾为伍，再也不会跳动。
也注定我和顾千帆这段感情，注定惨烈的结局。
我胸腔的机械心脏突然像是跨越了材质的界限，与被丢弃的心脏生出了共鸣。
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和难过，如汹涌潮水般将我吞没。
我再也忍不住，对着垃圾桶里的心脏崩溃大哭。
多可笑啊苏晴雪，自始至终，你都被顾千帆骗的团团转。
多廉价啊苏晴雪，你的心，被顾千帆肆意践踏。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只知道哭到最后，眼泪再也流不出一滴。
怀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电话那边，教授威严的声音传来。
“晴雪，研发计划的人选马上就要报上去了，你真的要放弃这次机会吗？”
当初我被博导开除，是教授一直相信我，支持我，并把我邀请进他的团队。
前不久，团队和一家研究所合作，需要一批人常驻国外。
教授那时问过我的意见，可我却因为舍不得离开顾千帆，一直犹豫不决。
甚至想为了他，再次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现在想来，我真是傻到叫人发笑。
“不！”我坚定地摇摇头，“教授，我想好了，我愿意参加研发计划。”
“太好了！”教授欣喜的声音立刻传来，“我之前还怕你拎不清，耽误自己的发展。”
“对了，这件事，你和千帆说过了吗？”
本平息的情绪再次因为“顾千帆”的名字而翻涌。
我强忍着声音的哽咽，用最平静，却也最坚决的语气说：
“不用告诉他，教授，我们已经分手了。”
电话那边传来长久的沉默，就在我以为电话被挂断的时候，教授叹了口气。
“好好准备吧，五天后的机票。”
挂断电话后，我攥着发烫的手机愣了很久。
直到保洁前来打扫病房，我才深吸一口气，将垃圾桶里的心脏捡起，离开了医院。
我走得很快，自然也不知道在我走后，顾千帆又回到了病房。
他面色焦急，直奔地上的垃圾桶而去。
可当他看到干净的垃圾桶时，他的脚步，再也不敢往前迈一步。
俊朗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他自己都说不出的复杂。
……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再去医院看顾千帆。
而是待在家里，把家中关于顾千帆的一切，全都收拾出来。
比如，我跪了999节台阶为他求来的护身符。
比如因为他的一句“喜欢我做的饭”，我顶着满手的水泡，买来的全套食谱。
又比如情窦初开时，我一笔一划，写满的关于他的一整本日记。
……
我把这些东西，一如顾千帆出现在我生活中的痕迹，全都抛进火堆里烧成了灰。
手机上，教授发来明天中午的机票信息。
我回复了“收到”，心里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想：过去这么多年的荒唐和痛苦，终于要结束了。
可下一秒，顾千帆推门而入。
他身后，还跟着两年未见的尤南瑾。
见到我，顾千帆一愣。
“苏晴雪？你怎么在这儿？”
三个月后。

我看着手中的康复报告单忍不住哭出了声。

我抚向胸口，那里有一颗心脏坚定且有力的跳动着。

是我的心脏。

它与从前没什么两样，只是不再有那人的位置。

“顾千帆，我要过自己的生活了。”

“就祝你与尤南瑾百年折磨，不死不休吧。”

我将康复报告收起，平静的收拾好了我的所有物品。

走出病房时，阳光微微刺眼。

我忍不住抬手遮了遮。

头顶突然出现了大片阴影。

我回头时，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我身侧。

举着一把遮阳伞。

“你怎么来了？”

我问他。

“教授让我来接你。”

“哦，那就麻烦陆老师了。”

男人只是浅浅的“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些什么。

气氛一阵沉默。

他把头顶的遮阳伞往我这偏了偏，良久才开口道：“其实你不用每天都喊我陆老师。”

嗯？

我疑惑的看向他。

“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跟他们一样，喊我向北。”

陆向北是团队合作所的研究员，出于礼貌，我每次见到都会喊他一句陆老师。

“向北”两个字，我心里念叨了半天。

面对这个比我大了三岁的男人，实在有些喊不出口。

最终，我放弃了挣扎。

“陆老师。”

“……”陆向北继续沉默。

我们继续一路无言地向前走着。

这三个月的时间，我的团队工作对接的很顺利。

因为身体原因，团队内的其他人也有意无意的照顾着我。

尤其是陆向北。

他突然又开口：“周末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不会又有事情要忙吧？”

他约过我几次，都被我以没时间为由拒绝掉了。

这次，我看着他期待的神情，最终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可以。”

“想吃什么？”

他问我。

我想了想，给出了个很经典的回复。

“我都行。”

只是我没想到，他还为我准备了一份很别致的惊喜。

逛完首饰店后，陆向北借口去了一下洗手间。

所以他将那条价值不菲的蓝宝石手链套在我的手腕上时，我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

他轻咳一声，红了脸。

“我觉得你带上肯定很好看，就买了。”

“晴雪，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离晴雪远一点，她是我女朋友。”

陆向北的脸颊突然传来一股钝痛。

再抬头时，他的右脸颊红肿，最近还渗出了一丝血迹。

他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表情有片刻的呆滞。

我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攥紧了手指。

熟悉的身影再度出现在我面前，心底被隐藏的情绪被彻底释放。

他是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

顾千帆。

“你来干什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晴雪，我……我来找你解释。”

我闭了闭眼眸：“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不是，我……”砰！

陆向北将那一拳原原本本的还了回去。

“你就是顾千帆。”

眼底被怒火盛满，我还从没见过陆向北生气的样子。

我拦着他：“陆向北，你冷静。”

“我们走，别脏了你的手。”

我拉着陆向北转身离开，下一秒，我的胳膊突然被拽住。

力气大的让我有些不适。

“放开我。”

顾千帆神情急切。

“晴雪，我知道你生我气，所以我才来跟你解释的。”

“我……我之前不知道顶替我的人是你。”

“尤南瑾跟我说是她，我就信了。”

“对不起。”

我突然觉得他有些好笑。

他但凡注意一下我当年被通报的文件，就会知道真相。

可他从来没看过。

尤南瑾说什么，他就信了。

“没什么好抱歉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他张了张嘴，神情沮丧。

“对不起，以前伤害你的事，其实我不是真心的。”

“其实你每次受伤的时候，我都……”他抚摸着自己的心口：“我都会很心疼。”

“可是我那时候不懂事。”

“一次又一次的让你受伤，是我的错。”

“晴雪，我们可以重新来过吗？”

他望向我时，面上是一片的哀求。

我看着这张渐渐变得陌生的脸，突然想不起我当年到底看中了他什么。

为什么又会追了他一年又一年。

我揉了揉眉心，将心底的杂念清除。

再望向他时，眼神已经是一片冰冷。

“重新来过，就能让你我之间的恩怨两消吗？”

“就能抹除你报复了我一次又一次的事实吗？”

“而你的报复，也不过是起源于我没有把论文借给尤南瑾去抄。”

“顾千帆，你这么恶劣的人，我现在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恶心。”

“我已经不爱你了。”

顾千帆被我眼底的冰冷刺痛，他紧拽着我的双手蓦然垂下。

“不，你怎么能不爱我了呢？”

他将目光移向我的心口。

“一定是那机械心脏的问题，晴雪，我，我再找人给你换回来好不好。”

“这样，你就会再次回到我身边了。”

我看着他痴狂的神情，觉得没了再向他解释的必要。

我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了一个我从未对顾千帆说过的字眼。

“滚。”

我拉着陆向北离开，不再管身后一脸绝望的顾千帆。

“晴雪，我已经把曾经的手段都还在尤南瑾身上了，你还不愿意消气吗？”

我脚步顿了顿，没有再回头看他。

尤南瑾有错，但顾千帆，还是你更恶心。

他见我始终不肯回头，悲切感蔓延全身。

心中再次传来刺骨的疼痛，顾千帆再也承受不住，晕厥过去。

“有人晕倒了！

快送医院！”

疾呼声在我身后响起，我回头看了看，顾千帆在的位置已经被人群围住。

“别回去。”

陆向北遮住了我的目光，言辞恳切。

我扯了扯嘴角：“当然不会。”

从我决定离开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跟我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