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好吧。”

不久后，屋子里又回归了平静，以及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隐隐传来的玫瑰芬芳。

作为前•小镇做题家，我见识过很多真正能用“天才”来形容的人，也知道为梦想奋斗的人是什么状态。

我能看到眼前奋笔疾书的姜禾，与那些追梦人散发着同样的光芒。

这既是我的经验谈，也是我由衷的祝福，如此坚定的她一定能顺利考研上岸。

但是待在这样耀眼的人周围，只会让我感受到自己的多余。

要烂自己烂就够了，所以几天后，我收拾好东西，回到了自己的家。

白天，父母出门上班，我就抱着小烯，在摊开课本的书桌前看视频，我看了很多韩综，也刷了不少美剧，重看了很多喜欢的经典电影。

初中、高中时认识的朋友，除了素素，毕业后我几乎就再没联系过。

如今我才意识到，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我竟然连个能约出来逛街的朋友都没有。

每次和父母出门，总是会被不知情的邻居和亲戚一遍又一遍的问起，安奕为什么还呆在家里。

久而久之，我连门也不想出了。

我开始全心全意的做起了家里蹲。

一个人在家时，小烯总是喜欢依偎在我的怀里，一睡就是三四个小时。

哪怕我想上个洗手间，可看着她可爱安详的睡颜，我就不忍心将她吵醒。

大部分时候，我的内心都是异常平静的。

只有偶尔焦虑的时候，我才会学上几页。

毕竟，我有的是逃避现实的招数。

这段日子平静得能用“幸福”来形容。

虽然这样啃老的日子过得并不心安理得，而且随着时间的延长，我也听到了越来越多七大姑八大姨的闲言碎语。

但我确实在这几个月里，享受到了脱离社会的孤独与宁静。

无论工作再忙，父母总会在傍晚赶回家。

我知道，自从我回了家，父亲从不去应酬，母亲也不去上晚班，我们就像从前一样，一家三口一起吃晚饭，然后一起牵着小烯去散步。

小烯的名字取自化学结构式“小狗烯”，给她取名这大概是我唯一一次主动翻阅化学书的动机。

小城很小，这次又在散步路上遇到了父母的熟人。

“诶呦，这不是安奕嘛！

我孙子暑假早结束回学校了，安奕他们学校放这么久啊！”

每次遇到外人提及类似
的问题，母亲总是会尴尬一笑：“哈，不是的，安奕今年刚毕业。”

“毕业了？

没去工作吗？

怎么现在还待家里呢。”

“是打算去留学，但这不是情况特殊，暂时去不了，就在家呆一段时间。”

“那什么时候能去啊？

要去哪个国家啊？”

“等签证开放了就去日本。”

“日本？

啧啧，去哪不好……”谈话一般会在这里结束，并收获来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大叔大妈的或鄙夷或怀疑的目光。

即使对话继续，基本也都是一些对我有意无意的嘲讽与阴阳怪气。

母亲总是笑着应付过去，而我就牵着小烯在周围溜达，假装什么都听不见。

我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不像样。

其实我一直在等，等矛盾爆发的那一刻，等父母终于忍无可忍，撕开虚假的幸福生活的伪装，把我骂个狗血淋头，将我一头按在名叫现实的石墙上的时候。

如果那个时刻到来，父母要我放弃留学，那我永远不会再提出国的事。

如果父母将我扫地出门，逼我去找工作，那我绝不会有异议，立刻就会去找一份糊口的工作。

我已经厌倦了思考这件事，人生变得怎样都无所谓，我愿意任父母摆布，只要他们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更重要的是，一边享受着吃穿不愁的啃老生活，一边积累着愧疚与无能混杂的自我厌恶感。

我的内心快要被撕裂成两半了，无论如何，我只想尽快脱离这种虚幻的幸福。

但是，这一天一直没有来临。

我在家里度过的每一天，依旧是无比的舒适惬意。

十一月的一天，我与父亲正坐在客厅里看电影。

我忍不住问到：“爸，你不觉得我是个废物吗？”

父亲笑了笑，“怎么会呢，现在大环境不好，遇到你这种情况的人今年很多的。

你堂妹不也是一直在家准备考研吗，还有几个我同事家的孩子，也都是还待在家里没工作、考研。”

“可事实就是，我毕业后在家待了四个月，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花你们钱。”

“你是我的孩子，当然要花我的钱。”

父亲的语气变得温柔了许多，“对你来说确实可能会觉得难受。

但其实对我们父母来说，我们是真的很开心的。

我们做梦都没想到你能在我们身边陪伴这么久，这种机会以后可就很难有了。”

我默
业回来了，你们有时间可以聚一聚，这几天就先好好休息吧。”

父亲没有再说下去。

父亲当然是知道的，我的理工科专业，在这个闭塞的小镇里根本没有对口的工作。

我在大二时，鼓起勇气和父亲提出想去留学。

起初全家都不同意，对于一步步从农村里打拼出来，好不容易在小镇里站稳脚跟，在镇上住了大半辈子的长辈们来说，留学犹如天方夜谭，是我的一再坚持，父母才选择了妥协。

可是三年的留学准备，一朝便化为了泡影。

在即将毕业前，签证竟然关闭了，如今连出国都成了奢望，更何谈留学。

从某种角度来说，也许我应该感谢这个情况。

事实上由于我的专业成绩太低，根本没有正经大学愿意接收我。

所以我的留学计划根本推进不下去，签证只是借口而已。

没有找到工作，没有参加考研，没有留学资格的我，就这样狼狈的夹着尾巴逃了回来。

我应该感到幸运，有善解人意的父母。

他们不曾指责过我的失败，也不曾嘲笑过我的选择。

可这份无条件的爱越是纯粹，便是化作一把越来越锋利的尖刃，狠狠刺进我的胸腔，让我清楚的意识到我的无能。

客观来说，我的情况并不是最糟糕的，只不过是没能留学，没能找到体面的，符合名牌大学毕业生身份的工作而已。

而与世界上绝大多数其他人的苦难比起来，这点挫折不值一提。

躺倒在卧室的床上时，已是晚上十一点。

我已经精疲力尽，一根头发丝都不想动。

好想成为人偶……好想放弃思考……我闭上眼，如昏死般沉沉睡去。

……清风钻进窗口的细缝，窗帘拱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随后又如气球泄气般慢慢扁了下去。

窗帘的下摆是一排塑料珠帘，在摇曳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我侧过头，循着叮当声的方向望去，映入眼帘的是窗外的秋日晴空，和从早上起就一直坐在窗前聚精会神刷题的堂妹。

堂妹名叫姜禾，只小我一岁。

我曾在幼儿园时因病留过一级，所以我们是同一个年级的学生。

姜禾明艳漂亮，身材苗条，还擅长打扮自己，从小到大都不乏有追求者。

她学的是室内设计，常把自己的房间布置得颇具格调。

每次来到我家，看到我那凌乱糟糕的
了四年，竟然想不起任何值得回忆怀念的地方。

我只是一直呆在宿舍里，躺在那张狭小的木板床上，消磨了四年的时光。

如今，在这个无数人趋之若鹜的被叫做“魔都”的魅力之城苏醒之前，我将要离开。

我对这个地方没有留恋，剩下更多的是逃离。

在造作的感性继续迸发前，我低头收回了目光。

好像已经无事可做，于是我靠在窗边，一路睡到了机场。

……飞机是十分高效的交通工具，可它的这份“高效”，也模糊了物理上跨越千山万水的距离感。

早上还身处在繁华的大都会，举目望去都是钢筋水泥的茂密森林。

晚上眼前的景象已是真正的山头绿林，蛙鸟虫鸣。

这是一座边陲小镇，是一个没有地铁没有高架桥的落后地区。

但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家乡，一股安全感也逐渐回归。

父母早已在机场等我许久，终于相见，母亲拉着我的手久久没有放开。

父亲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提过了我肩上的行李，一齐向停车场走去。

舟车劳顿了一整天，我已经累得浑身都要散架了。

再坚持一下，坐上老爸的车，马上就能到家了。

我勉强维持着最后的清醒，拉开车门，一个小小的黑影伴着铃铛声嗖一下从车里窜了出来。

是小烯，母亲在三年前领养的小狗，她在我的脚边嗅了嗅，接着又兴奋的围着车身窜来窜去。

我伸手去抚摸她，她就变成飞机耳，乖乖的伏在原地。

她还记得我。

以前，小烯总是会飞扑过来，尾巴能甩到天上去。

现在这个安静的样子，显然是和我生疏了不少。

至少还记得我，还让我摸。

我安慰着自己，抱起小烯，坐进车里。

小烯就静静的蜷伏在我的腿上，她的毛十分顺滑柔软，怎么摸都摸不够。

可父亲的几句话，又将我从爱宠的治愈中拉到了现实。

“现在有什么打算？

什么时候能出国？”

回家的路上，父亲突然提起了我最不想回答的问题。

<“……不知道，这得看什么时候能开放签证。

十月前应该是能走的。”

“那这段时间，你打算怎么办？”

“…嗯，会再试着找找看工作吧，不过不确定能做多久，毕竟什么时候那边开放了，什么时候就得走了。”

“也好，你的两个表妹最近也都毕
阴暗卧室时，她总会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无奈表情，用比我妈还强硬的态度逼着和我一起打扫房间。

大学毕业后的姜禾，主动拒绝了本校的保研资格，回到了小镇上。

然后义无反顾的投身到了下一次考研的苦海之中，为了梦想，她每天都认真重复着枯燥且高强度的备考生活。

以准备下一次考研为借口，我已经在姜禾家待了大半个月了，她的父母常在外工作，所以她家里只有我们二人。

姜禾正聚精会神的书写着什么，没有理会叮当声，也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

我就坐在她的旁边，近在眼前的姜禾却宛如身处在另一个世界里。

窗外的阳光好像更加炫目了，我收回视线。

眼前的桌面上是一本摊开的大书，上面全是化学结构式与过去留下的笔记，但我的视线并没有落在书本上，而是一块压在书页上方的破碎屏幕中，里面正播放着游戏结算的画面。

四年前，填写高考志愿的那天，我随便报了很多大学，且每一个学校的专业都大相径庭。

无论最后被录取的是什么专业，我原本以为，人生也还会和以前一样，花一部分时间读读书，拿到成绩单让父母亲戚闭上嘴，剩下的就都是自由。

就这样，使我成为了化学专业的学生，虽然在拿到录取通知书时，我甚至不记得我有写过这个学校。

现在已经是九月中旬，留学那边还是一直没有起色。

我也没有再去找工作，选择了在家摆烂。

虽然嘴上说了会准备下一次的考研，可距离毕业离校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带回来的砖头教材并没有翻过几页。

我就像温水里的青蛙，明知道坐以待毙等于慢性自杀，可我已经丧失了所有动力。

我早已不想再读化学，也不再对留学抱有希望，就这样搁置着所有问题，任由周围的温水慢慢沸腾。

我唤醒了逐渐变黑的手机屏幕，又开了一把游戏。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快递电话打破了屋里的平静，姜禾放下了手中的圆珠笔，接完电话后伸展四肢做了个大大的懒腰。

“安奕，我们出去走走吧，我顺便拿个包裹。”

我关掉游戏，也伸了个懒腰，戴上口罩：“好啊。”

今天的天气很好，九月的暖阳罩在身上十分舒服，绿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