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洛的声音有一种撕裂的质感。
尤其是在最后缓缓说出“鬼婴”两个字时，诡异与荒诞的气息，直接拉满。
说实话，此时直播间中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但令他们想不到的是。
齐洛对笑话的回应，却让他们完全没有办法笑出来。
鬼婴.......
仅仅只是这两个字，就能让人浮想联翩到许多恐怖至深的东西。
尤其是，当它出现在一部对古典小说的解读中时。
那种中式恐怖独有的阴森感和氛围感，几乎满溢。
嘈杂批判的弹幕，像是被无形之手摁下了暂停键，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满屏滚动的问号。
足够表达此刻观众们心中的疑惑与茫然。
千里之外，九州中文大学，副教授办公室。
时任古典文学系副教授的陈斌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与平板前的弟子鲁青相互对视一眼，表情复杂难言。
两人着实没想到，仅仅只是为了某个课题收集一些线上素材，就碰到了眼下的状况。
他们的心境变化与冯爽差不多。
作为行业领域内的专业人士，被推送点进直播间后，其实是心怀鄙夷的。
但在简单看了几分钟后，还是被齐洛独特的拆解视角所吸引。
直到两分钟前，在齐洛讲解“鬼数”时，此前积累的好感，全数崩碎。
向来讲究治学严谨的两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拆穿。
毕竟，他们也不想让齐洛这种“坑蒙拐骗”的存在，来玷污自己深爱的古典文学。
可料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事情的反转，竟然来的这么快！
巧姐是鬼婴？
敢如此笃定的给出这个答案，证明他一定是提前预知到了会有人提出异议，所以才能如此应对自如。
所以.......
是为了挽尊的还是真的有与之相关的解释？
看这个主播从头到尾云淡风轻的姿态，貌似挽尊的可能性不大。
可如果他真的有足够支撑这个论点的论据的话，那真的......就有些吓人了！
自己看了这么多年的红楼，每个细节都掰碎了揉烂了去理解。
但从来，没有觉得巧姐是鬼婴。
那接下来，就看看他怎么去解释吧！
无论如何，今晚于这对师生来说，都是堪称颠覆的一夜。
如此强烈的知识体系碰撞。
产生的能量，已经足够让学界为之侧目了！
..........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齐洛简单的几句话吸引了过去。
昏灯投射的光晕中，将期待感拉扯到极致的他，慢悠悠伸了个懒腰，随后朝镜头笑了笑。
“我知道，很多人或许依旧会觉得我说巧姐是鬼婴太过离奇，充满了一股故弄玄虚的味道。”
“但没关系，当我说出原因后，这种质疑就会分崩离析。”
“之前那位提出反问的网友，既然你是文学系学子的话，那我便问你一个问题。”
“请问.......在《红楼梦》中，巧姐的生辰几何？”
生辰？
听到齐洛的问题，鲁青愣了一下。
低头回忆几秒后，还是在屏幕上敲击出了一行文字。
癸巳年七月初七。
“果然是文学系的高材生，对《红楼梦》细节的研究的确到位！”
齐洛笑着夸赞一句，尔后弹开折扇，笑眯眯的扇动起来。
“我不知道直播间中有多少观众是懂八字命理的，但凡你懂一些的话，一定会发现，巧姐儿的命格，不对劲！”
生辰八字？命格？
当听到这两个词后，陈斌与鲁青再度对视一眼，表情复杂。
齐洛的解释，再一次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从八字命理去拆解，这个主播，学的还挺杂！
正想着，声音继续。
“癸巳年，属阴，七月七，也属阴。”
“也就是说，巧姐儿的命格，是极为罕见的八字全阴命格！”
“这种命格，大凶大煞，活人难扛！”
“那么多的生辰不去设定，偏偏给全书中唯一的新生儿设定一个全阴命格。”
“这不是鬼婴，又是什么？”
铿锵有力的声音，散佚耳畔。
刺骨挠心的冷气，遍布血管。
真正的中式恐怖，图穷匕见。
鲁青倒吸了一口凉气，指尖冰凉。
他原本想敲击一些东西，可发现思维好像凝滞了一般，什么都想不出来。
“这个角度，倒是有意思了。而且他的解释，也的确能够立得住。”
身后的副教授陈斌，沉吟半晌后，喑哑开口。
他抬手摁在鲁青的肩上，目光望向屏幕。
“关注这个账号吧，他应该不可能只讲一天。”
“我突然觉得，我们课题的方向可以调整一下。古板僵硬的研究了这么多年，还真没人家一个民间爱好者更有创新性！”
隔空的赞同，并没有让齐洛结束这个话题。
在满屏狂刷的“卧槽”、“吓人”中，他慢慢悠悠的出了口气，给茶杯中续满水。
“鬼数”的解读，就此收尾。
即便过程中出现了几丝波折，但最终的结果，还是圆满的。
小黄车中《石头记》的销售数据，增加到了五十七本。
也就是说，此时在直播间中观看直播的观众，几乎每个人都下了一单。
90%左右的购买率。
这个数字，放眼整个直播界，都堪称奇迹了。
诡异的阴云，依旧笼罩在直播间中。
让气氛缓和几十秒后，齐洛放下了茶杯，重新笑着看向镜头。
“开篇的鬼诗和明面上的线索鬼数，应当可以印证红楼是鬼书这个观点吧？”
“当然，我相信依旧会有人有不同的看法，觉得我这个解读有点片面狭隘。”
“那没关系，接下来，我会用一条很少有人察觉的暗线，来告诉大家，为什么我会如此笃定红楼是鬼书！”
语调清晰的说完后，齐洛随手从旁边拿起一只白板，写了四个大字——
贾、王、史、薛！
“众所周知，红楼中是描写贾王史薛四大家族的故事。”
“而曹雪芹给这四大家族写就的判词，在《红楼梦》全书的判词中，也极为出名。”
“过往，大家总是惊叹于作者浑厚的笔力，寥寥几笔就将一个家族的特色给勾勒了出来。”
“但其实.......大家在阅读这些判词的时候，几乎全都没有意识到。”
“你们所津津乐道的这四句判词。”
“其实.......”
“是一组鬼词！”

冯爽的头发根，有那么一瞬，好像直直立了起来。
背心发寒的感觉，也在同时窜入脑后中枢。
指尖有些麻木，嘴唇也轻微哆嗦了几下。
在这盛夏闷热的炎夜中，他甚至推手关紧了半开的窗。
碑文、墓志铭、墓碑.......
当齐洛说出对《石头记》的理解后，那股子荒诞和诡异观感，终于开始疯狂蔓延。
只是，他终归不是那种容易信服的小孩子。
即便知晓齐洛这番解释站在“书名直译”的角度来看，确实比前一种更加直击人心。
但也需要与《红楼梦》本身的内容结合起来剖析，才能更有说服力。
否则的话，不过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断章取义罢了。
所以，在短暂的惊诧后，冯爽再度发送起弹幕。
《石头记》解读成墓志铭，角度倒是很新奇，但佐证呢？总不能只凭借书名就说红楼是本鬼书吧？
弹幕滑过的同时，自然也引发了其它观众的共鸣。
类似的附和，纷纷跃动而出。
对啊！说墓志铭，总得有原因吧？那我是不是可以说《西游记》是写旅游的，《三国演义》是三个国家在拍电视剧？
感觉这哥们儿有点蛊惑人心的嫌疑，有些太抠字眼了，凭借“石头”两个字断定一本书的基调背景，太狭隘了。
众人的思维，在此刻几乎趋于一致。
反对与否定，也是人类在面对未知时下意识会做出的举动。
齐洛理解，但不惯着。
于是，在满屏吵的沸沸扬扬的那一刻，他再度开了口。
“我敢这样来解读红楼，自然有可以佐证的东西。”
“接下来，我会从开篇、线索和细节等方面去解读。”
“真正意义上，将一个隐藏在书本笔墨之间，诡异阴冷的红楼世界，呈现给大家！”
轻松却笃定的声音中，弹幕数量骤减。
视野中，仍有灰尘飘荡，映衬的那本深蓝封面的线装书，更加老旧古朴。
“首先，是开篇！”
齐洛抬手，将手中的《石头记》翻动两页。
密密麻麻的文字，充斥眼前。
“《红楼梦》第一回，开篇代入的便是一僧一道的视角，僧道二人于一处大石下驻足谈论，从而引出后续的故事。”
“这一点，不是我个人编纂妄言，而是正儿八经的书中内容。那请问诸位........”
几十道紧张的目光中，齐洛微微笑了笑，随后轻飘飘的抛出自己的问题。
“在九州的文化体系中，僧道与墓碑的这种搭配，会出现在......何种场景之下呢？”
僧道与墓碑的搭配？
直播间中的众人咀嚼着这句话，几乎不用怎么去思考，纷纷将那显而易见的两个字打在了公屏上。
“对咯！看来大家很清楚嘛。九州传统文化中，唯一能让僧道下山出庙，面碑驻足的，只有一件事——法事！”
齐洛笑呵呵的说着，挥动折扇扇了扇周身的热风。
“所以诸位，曹雪芹在开篇就给我们交代了这本书的背景。”
“僧道下山，为死去的大家族做法。全书内容，自然是描写群鬼家族的鬼书！”
“换句话说，《红楼梦》压根就不是一部小说。”
“而是.......一本长达73万字，用于记叙死人死事的——”
“奠文！”
“啪！”
扇柄敲击在桌面上的声音，清脆响亮。
似是当头棒喝，让屏幕前众人的身躯，没来由抖了两抖。
沉默，变成了直播间中此刻的主旋律。
此前那些用来反驳的话，重新回望过去，终于开始牵强无力。
这个解释，没有任何问题。
毕竟在这场直播刚刚开始的时候，镜头中的男人就向他们传递过一个小说写作中的真理——
作者写文，讲逻辑！
文中出现的人物和场景，自有他出现的道理。
以前在读《红楼梦》的时候，他们其实或多或少也思考过一个问题。
为什么那一僧一道在开篇第一回出现之后，便再也没有踪迹了呢？
就算按照玄幻的角度去理解，既然他们帮助灵石下凡转世，那后续也得露露面刷刷存在感吧？
就像西游中菩提老祖这种大能，开篇帮助了石猴，后面也没有完全从故事中脱离出去。
所有的疑惑，在齐洛的解释下，突然就合理了。
为什么那一僧一道仅仅只是出现在第一回？
因为他们是活人，后续的故事全是“死灵之事”，活人当然无法参与。
人界与冥界，哪来的交集？
深重的冷意，如同潮水般朝毛孔中涌来。
就连呼吸，也好像被阴冷的水汽塞满。
直播看到现在，几乎没有人在觉得齐洛是在故弄玄虚或者刻意编纂。
毕竟........
对于他一开始提出的那个论点，的确找到了足够支撑的论据。
一直硬着的嘴，慢慢开始变软。
直播间中的弹幕，俨然变成了另外一幅画面。
卧槽.......听主播这样一说，貌似还真有几分道理啊。所以我这些年，看的是一本比聊斋还恐怖的书？
讲真的，主播刚才的确有点说服我了。大晚上的，冷汗一股一股的往出冒。
真不知道主播是怎么找到这种角度的，我之前真没咋好好看过《红楼梦》，这下真要买一本好好研究研究了。
第三条弹幕跃入眼帘的那一刻，齐洛发现小黄车中提前挂上去的《石头记》果然销售出去了一本。
心底泛出一丝小小的惊喜，表情也坦然了许多。
如此看来的话，自己这种直播解读方式，还蛮有效果的嘛！
不过，刚刚说了这么多，竟然只有一个人下单。
这与自己的预期，还是存在一定差距的。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必须得加大力度了！
心中如此想着，他也如此去做。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嘴角挂起一丝弧度。
“刚刚看弹幕上说，有人已经汗流浃背了？呵呵.......这才哪到哪啊！”
“接下来，我会从其他三个角度继续拆解开篇和线索，来进行佐证！”
“这三个角度，分别是——”
“一首鬼诗！”
“一个鬼数！”
“以及........”
“一组鬼词！”

齐洛声线从容，伴着冷风传进电流滋滋的麦克风，继而朝整片时空漾散过去。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突然凝滞了。
屏幕前的观众们，几乎同时打了一个激灵，眼眸中顷刻被茫然和疑惑填满。
至于赵锐，原本正在愠怒冷笑的他，转瞬变脸。
本就耷拉着的三角眼，疾速瞪圆。
略显苍老的嘴唇开始无法控制的翕动，唇色也由暗红秒速转成惨白。
“你........你说什么？”
他挺直脊背，表情僵硬的注视齐洛半晌后，终于颤巍着问出一句。
“请灵的结果，便是显示在沙盘上的你家祖坟”，齐洛摊摊手，撇嘴回答。
“你刚刚不是说你父亲最近时运不济，老是生病么？”
齐洛随手指了指沙盘上的两个“椭圆”。
“问题就出在你家祖坟上，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吧，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你家祖坟里，应该出现了.......”
“一座新坟！”
淡然的声音，略略加重。
只是当齐洛尾音将将落下的那一刻，赵锐“唰”的一下就从板凳上蹦了起来。
此刻的他，压根不顾屏幕前正有数十万计的观众注视着他。
纤瘦的右手食指伸出，颤动着指向齐洛，脸颊涨至通红。
“放屁，你简直就是在放屁！”
“你竟敢，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我家祖坟开玩笑？”
“我家祖坟里多了一座新坟，荒诞！实在是荒诞！我家族最近两年都没有人去世，怎么可能会添新坟？”
倘若不是有屏幕阻隔，以赵锐此刻的状态，估摸着恨不得把齐洛掐死。
至于直播间中的其它观众，也在赵锐暴怒的过程中，齐齐陷入了沉默。
虽然他们从头到尾都不喜欢赵锐那种目中无人的表现，可问题是.......
以眼下的局面来看，就算自己想帮齐洛说两句话，都无从说起啊。
毕竟，无论站在哪个角度来看。
赵锐父亲走霉运的缘故是祖坟里面添新坟这件事，都有些太过荒诞离奇了一些。
主播也是人，就算能通灵，怎么可能通到这种程度？
恐怖电影都他妈不带这么演的啊，让人如何信服？
弹幕，稀稀拉拉。
气氛，几欲凝固。
赵锐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啼血直播间一般。
而齐洛，在微笑着旁观半晌后，终于再度开了口。
“那啥，赵会长，我知道你很急，但请先别急。”
他抬手在半空中轻轻往下按了按，挽挽松垮的袖口后，信步回到镜头前。
“这事多简单啊，我说的对不对，通灵是真是假，咱验证一下不就可以了？反正你家祖坟它就在那里，还能给跑了不成？”
清亮的嗓音，将众人从沉默中唤醒。
观众目光一亮，思绪瞬间清明许多。
对啊！
无论这个答案有多离谱，但总归可以验证不是？
是真是假，只需要去那个会长家的祖坟看一圈不就好了？
一时间，弹幕重新涌动。
无数的赞同声中，赵锐也笑着咧了咧嘴。
说真的，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个故弄玄虚的愣头青给蠢哭了。
自己家的祖坟什么情况，自己能不知道么？
还大言不惭的要去验证。
行啊！
既然你这么喜欢被打脸，这么想死无葬身之地，那我便满足你！
想至此处，赵锐冷笑一声，从板凳上起了身。
高高在上的目光朝屏幕外扫视一下，尔后披起大衣出门。
“半个小时后，我在我家祖坟和你联线，希望到时候你别下播！”
“放心吧赵会长”，齐洛一笑置之，“我还想等你验证了通灵结果之后，在帮你看看祖坟的风水呢。”
“当然，这个是另外的价钱。”
话音未落，赵锐便已经愤愤出门。
直播间中，重归寂静。
议论声，沸腾不息。
直到半小时后，一颗颗疯狂期待的心，终于伴随着赵锐镜头中荒冢的出现，狂跳不止。
深夜的村郊，月明星稀。
风声的啸叫，不绝于耳。
赵锐站在一片坟地的外围，冷眼看向镜头，淡淡开口。
“我到了，来吧，现在我看你还想怎么辩解！”
他边说着，顺手将摄像头调成后置。
“这里就是我家祖坟，目前一共埋了七位祖先，来，我给你一个个走近看下。”
镜头，开始在黑暗中移动，连带着将观众们的目光齐齐吸引过去。
“这一座，是我太祖爷的坟。这一座，是我太祖奶的坟。”
“这一座.........”
一座座老坟，被赵锐如数家珍般细数过去。
直到数完镜头中央的最后一座坟后，赵锐终于冷笑着再度看向屏幕。
“七座坟，都在这里了。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请问......新坟在哪里？”
冰冷的语气，如同浓重的云雾般，将直播间紧紧笼罩。
屏幕外的观众们，几乎全部陷入了沉默。
最不希望看到的状况，发生了。
虽然他们同样觉得齐洛请鬼上身的方式太过离谱，但他们更看不惯的是赵锐这种傲慢反派的丑恶嘴脸。
这下好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的下去的直播。
估摸着要被这个所谓的红学会负责人，给抬手扼杀到摇篮里了。
低沉的气压，在直播间中疯狂蔓延。
半晌之后，赵锐将戏谑阴冷的目光投向齐洛，一字一顿的开口。
“我的验证结束了，现在该你来验证成色了。今天你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装神弄鬼，明天你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我呢，也没什么心情陪你这个冥顽不灵的年轻人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只提一个要求，注销你的直播账号，然后永远不要出现在公众面前。”
“权当.......我为民除害了！”
冷漠的话配合着那张无情的脸，令直播间内的观众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最担心的情况，还是无法阻止的发生了。
以眼下对方占据的舆论和现实优势，主播八成没办法再去抵抗。
否则的话，就不仅仅只是停播退网这么简单了。
令人心悸的沉默，如同疯长的蔓般草将直播间覆盖着。
许久之后，道道目光重新投向齐洛。
然而，令他们意外的是，从这个明明已经走到了悬念边的年轻人身上，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恐惧和失落。
他只是一如往常的安静坐在那里，手中折扇平稳挥动，仿若刚刚发生的一切与自己无关。
这一幕，站在观众们的视角上看过去，多多少少有些诡异。
他怎么.......能这么沉得住气？
自己的饭碗都要被砸破了，可连口大气都不带喘的？
正想着，镜头中的齐洛，终于开口了。
只是那句被他在伸懒腰的间隙中随意说出的话。
还未等到落地，便让直播间中的所有人.......
目瞪口呆！
惊骇至极！

第三个视角，就此展开。
区别于前两次的惊悚，这一次观众们内心的感受更趋于惊叹。
很难想象，这个主播到底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
才能在足足七十多万字中找出如此奇特且偏门的角度。
红楼多判词，这几乎是所有读过《红楼梦》的人的共识。
说句老实话，对一般的读者甚至是文学爱好者来说。
在看这本书的时候，对于那些古意盎然的判词，他们往往都会选择略读或者不读。
毕竟.......
常年生活在现代语言文化体系中的他们，从心底里就对那些东西存在抵触。
更遑论去逐字逐句的分析拆解，然后寻找到隐藏其中的奥秘。
因此，哪怕此刻齐洛并没有揭晓这组所谓的“鬼词”到底是什么。
但观众们望向他的目光，几乎全都是钦佩的。
能把红楼读到这种程度，甚至读出自己的风格和特色，属实不易。
当个籍籍无名的小主播，为了几两碎银而折腰，的确可惜！
心态，就这样在时间的推进中，不断转变。
小黄车中的《石头记》销售数量也在逐渐递增。
超越了直播间中的人数，径直突破了100%的购买率。
空荡荡的礼物榜单上，也开始出现观众赠送的礼物。
从头到尾，齐洛都没有主动去要过，更没有声嘶力竭的求过。
这一切，都是观众们的自主操作。
毕竟，真正从齐洛的讲述中开拓了视野、学到了东西的他们。
除了打赏和买书外，就没有其它可以支持的方式了。
可这种主播，在他们看来.......
偏偏需要支持，也最值得支持！
........
直播间中，齐洛喝完了第二杯茶。
灯影之下的他，神情依旧淡然着。
风声自半开的窗户中流淌进来，向麦克风中传递出阵阵沙沙。
像是为接下来的“鬼词”解析，配上了一曲别具一格的BGM。
手中折扇，在桌面上轻轻一拍。
将众人视线重新吸引到自己身上后，齐洛继续。
“首先，让我带大家一起回忆回忆，曹雪芹在红楼中为四大家族写下的判词。”
灯光在白板上投射出浅淡的光影。
齐洛握着马克笔，边说边写。
“贾家判词——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王家判词——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史家判词——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薛家判词——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四句判词，被齐洛龙飞凤舞的写出。
笔锋落定的那一刻，他的问题也同时问出。
“现在，请大家认真品读这四句判词。不知道.......能不能从中发现什么玄机？”
玄机？
平板前的鲁青轻声嘀咕一句，目光聚焦在白板上。
可许久之后，他还是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看向了陈斌。
“老师，您能看出什么玄机吗？”
“看不出来”，陈斌很坦诚的笑了笑，“按照我平时给你们讲课的思路，这四句判词采用了两种手法。”
“第一种，是谐音表意。比如丰年好大雪这一句，就是用雪的谐音来写薛。”
“第二种，是意向暗喻。白玉、金马、珍珠.......用这些意象来暗喻四大家族的奢华。”
“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还存在什么玄机。”
“况且......”
陈斌的表情有些唏嘘，停顿几秒后，笑着咧咧嘴，“况且，他的思路实在天马行空了，真的很难猜！”
这是来自于直播间中最权威人士的无力感受。
更遑论其它观众了。
对于齐洛的问题，他们除了沉默之外，没有办法给出其它回答。
只觉得这几句判词读起来朗朗上口罢了。
“既然没有人回答的话，那我就帮大家揭晓答案吧！”
齐洛加快了语速，右手握着马克笔，开始在白板上画起了圈。
短短几秒之内，就圈出了六个词。
分别是白玉堂、金马、白玉床、阿房宫、珍珠
面对着他这个奇奇怪怪的动作，观众们多多少少有些诧异，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而齐洛也没有让众人久等。
合上笔帽后，旋即开始解读。
“我刚刚提到的玄机，其实就在这六个词上。”
“这六个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都是与丧葬有关的东西！”
什么？？
此话一出，众人心里一凛，眼眸也在瞬间瞪大。
丧葬！
同之前齐洛提到过的鬼婴一样，这两个字再度给了他们深彻的震撼。
呼吸声，开始不自觉变得急促。
目光朝镜头中扫视一眼后，齐洛抬手点了点白玉堂和白玉床两个词，淡淡开口。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留意过，历朝历代的皇室贵族，几乎都不会用玉建房子，更不会用玉去雕床。”
“所以，是因为他们采集不到足够的白玉或者技术不到位吗？”
“其实，不是的.......”
齐洛轻轻摇摇头，在玉字上重重一点。
“因为玉性属凉，属性偏阴。”
“并且，在九州的传统文化体系中，认为白玉能够通灵。”
“所以.......玉质的楼堂床榻，不会出现在活人宅邸的。”
“它只会出现在一个地方——”
“墓里！”
陡然加重的语气，令屏幕前的众人冷不丁一个激灵。
压抑心中的骇然还未发出，便被齐洛紧随其后的声音打断。
“因此，判词中的白玉堂其实就是玉质的棺椁！白玉床，则是铺满玉棺的玉质陪葬品！”
心脏，剧烈跳动。
股股凉意，径直往毛孔里钻。
棺椁、陪葬品。
竟然、竟然还能这样解释的啊.......
“而与白玉堂、白玉床有类似表意的，还有金马与珍珠！”
“金马本身就是古代的一类奢华陪葬品。”
“珍珠更不用说，几乎达官贵人下葬，都会以口含珠，这里的珠就是珍珠。《庄子·杂篇·外物》就曾经提到过生不布施，死何含珠为？”
“最后，就是阿房宫了”，笔尾在白板上轻盈滑过，齐洛笑着从凳子上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但凡懂点历史的，应当都知道阿房宫的下场吧？”
“一把火付之一炬，那完全.......就是一处现成且惨烈无比的人间墓地！”
“所以诸位！”
齐洛深吸一口气，目光平淡又充满深意。
“现在大家听明白了吧！”
“这四句判词，压根不是用来描述四大家族的奢华的。”
“而是告诉我们，所谓的四大家族........”
“不过，是四大鬼族而已！”
“那你们说，《红楼梦》不是鬼书，又是什么呢？”
齐洛笑着说出一句，嘴角微微勾了勾。
在屏幕外的众人纷纷陷入沉思的那一瞬，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尔后继续。
“今天的时间，已经很晚了，我就直播到这里。”
“关于红楼是鬼书的拆解，尚未完成，我们明天继续！”
“哦，对了！”
齐洛突然压低了声音，目光迥然的望向镜头。
“提前给大家卖个关子吧！其实真正能佐证红楼是鬼书的，并不是今晚讲的开篇和小线索！而是出现在全文中的剧情细节！”
“譬如.......”
“元妃省亲为什么在午夜？”
“宝钗庭院为什么是坟场？”
“以及.......”
“为什么刘姥姥要三进大观园？”
“对应的是不是九州丧葬文化中——”
“三年之祭呢？”

朦胧的月色下，齐洛直播间里的光亮渐渐淡去。
深夜九点整，当万家灯火全数亮起的那一刻。
这场堪称惊心动魄的解析之旅，终于宣告结束。
从开始一直陪伴他到现在的六十多号网友，呆呆坐在屏幕前，久久说不出话来。
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无数团难以消化的棉絮，无尽的寒意依旧在一缕接一缕的往毛孔里钻。
如此神奇的际遇，的确有些超出他们的认知。
从入学开始就耳熟能详的《红楼梦》，背后竟然有这般隐藏至深的秘密。
放到谁身上，都足够惊叹感慨足够漫长的时间。
突然就感觉很幸运。
在这个浮躁又快节奏的年代里，竟能如此安静且投入的欣赏一次酣畅淋漓的文学盛宴。
无论如何，都是自己赚到了！
只是.......
只是即便如此，他们心里此刻对齐洛的感情，却复杂到了极点。
某些人，甚至还没忍住轻声骂起了娘。
你下播就下播呗，为什么还要在最后留几个期待感那么强的尾巴？
元妃省亲、三进大观园.......
这些耳熟能详的故事情节背后，竟然还有诡雾深重的隐情。
无论是谁，只要在今天晚上见识过齐洛那些超高含金量的解析后，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恨啊！
这主播还真是只负责撩不负责释放，管杀不管埋。
渣男！
抓心挠肝的众人，纷纷开始在直播间中吐槽。
直到足足十多分钟之后，方才骂骂咧咧的退出直播间。
在渐渐暗去的夜空下，继续消化那些冲击三观的解答。
.........
帝都三环外的一座小楼中。
盯着彻底转暗的屏幕注视了足足了两三分钟后，冯爽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身旁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老婆，声音干涩。
“现在.......怎么说？”
“手脚有点凉.......”，女人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说出五个字，身体没来由颤抖两下后，下意识贴上了冯爽肩膀，“你做自媒体五六年，讲九州传统文化的专家学者、知识型主播我也跟着见了不少。可是......都没他给我的记忆深刻。”
她很认真的表达着自己的真实感受，那几丝飘荡在眉眼间的骇然与惶恐，也是冯爽从未见过的情绪流露。
要知道，自家老婆可是一位专攻精神科疾病的医生。
她胆子，没那么小的。
可今天晚上，却实实在在被惊到了、也吓到了！
“老公？”
“嗯？”
“你待会儿要剪片子吗？”
“对啊”，冯爽轻轻点点头，“这素材实在太珍贵了，只要剪出来，指定火！我得抓紧时间了。”
“那.......那我打个地铺，在你旁边睡吧？”
女人嘟了嘟嘴巴，语气发虚。
“那个鬼婴的解读，实在太吓人了。”
“我现在一闭眼，脑子里就是红楼中的人，一个个跟鬼魂似的在眼前飘着.......”
冯爽苦笑一下，帮老婆把地铺打好，尔后一心扑到了电脑面前。
窗外星月轮转，一帧接一帧的画面在鼠标的点击间拼接。
饶是已经知晓了齐洛讲述的所有内容。
可在重新回溯的过程中，他依旧无法控制内心的惊叹与震撼。
此人不火、天理难容！
.......
蓉城，老仓库。
完成了首播的齐洛，情绪倒没有太多的起伏。
关掉设备后，他将刚刚观众下了单的一百二十三本《石头记》打好包，随后窝进沙发里。
今天的效果，其实还算满意。
虽然形式单一了一些，但好在黏性不错。
创新什么的，是做大做强之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
眼下，能填饱肚子才是硬道理。
一根烟，燃至烟蒂。
将烟头摁进烟灰缸中后，齐洛打开斗音后台，开始查看起今天晚上的收益。
单本书的价格是40一本，收入4920，利润大概在3000左右。
礼物收入一共1250，扣除平台分成后有625。
算下来的话，今天晚上仅仅只是直播了一个小时，就挣了3600多块。
相当于之前一整周的线下零售收益了。
不得不说，那个一直被他视为鸡肋的“奇遇”，终于还是发挥出了作用。
独特的解析视角，处于盲区的“炸裂知识”。
的确是可以用来宣扬吸金的秘密武器。
他是读过很多书，但也从来没有自命清高过。
有机会站着把钱挣了，为什么不呢？
丝丝缕缕的烟雾，在身前萦绕漂浮。
拿起茶几上屏幕碎裂的手机，齐洛给老妈转了3000过去。
想了许久之后，在聊天框里敲出两行文字——
妈，明天别去传菜了。
前半辈子老爹护着你。剩下的时间，就交给儿子。
他说不出太煽情的话，只能把歉疚和责任隐藏在简短的字符里。
这一夜，他睡的很安稳。
夜深忽梦少年事，人生枯木又新绿！
.........
凌晨，十二点十分。
冯爽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长出一口气后，干脆利落的摁下了发送键。
足足三个小时的时间，他几乎是全神贯注的剪完了这则视频。
将所有的精华浓缩在了短短的2分24秒里，上传到了自己三十万粉丝的账号上。
接下来.......
就只需要等待了！
等待这则视频轰炸全网，等待斗音的文化传播赛道被彻底颠覆。
他有这个信心！
毕竟.......
作为一个从头到尾听完了全程的观众。
他比谁都懂齐洛那一个小时的含金量。
如果这都火不了的话，那只能说明，在当下这个时代，知识的魅力已经不复存在。
可这种概率很小很小，甚至几乎不可能出现。
因为只要有人，就永远存在对新知识的追逐与渴求。
这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也是他自信的来源！
而事实证明。
这则名为让你直播讲名著，你说红楼是鬼书的短视频，在发布之后所产生的能量和影响力。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恐怖生猛！
在一夜的发酵之后。
以前所未有的炸裂速度。
将整个斗音.......
覆盖席卷！
让那个在仓库中蹉跎了足足十年的男人。
在一夜之间。
就踏足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用堪称惊艳的姿态........
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