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包围圈之外，露出了牙齿，朝屋外一圈人狂吠，可惜它太小了，并没有人把它的叫声当作一回事。

米粒见牛崎正和别人说着什么？

他才不管呢，把手里的火把舞得更欢，更流畅，火把也举得更高，就像是弯曲的脊梁陡然间挺直了，显得高大起来。

米粒就在这间屋子里欢快的舞着火把，就像在方格里练字般认真。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米粒写得兴起，似乎在给人写对联赚钱似的，潇洒，狂放。

也似乎看见了林晓萌数钱时的笑脸是多么可怜。

写着写着，米粒忘记了母亲的叮嘱，忘记了林晓萌，也忘记了小文，甚至忘记了屋外的一帮人，好像他的人生就在自己的书法里。

然而，无论他的手挥舞得有多流畅，都瞒不过牛崎，必定都是练字的，他以一个行家的眼光看得出，米粒的手法与那次在办公室相比还是有些拘谨，收放并不自然。

从这一点上就能断定，米粒是在虚张声势，他并不是真的想做出出格的事来。

有了这种把握，牛崎沉下心做观众状，似乎是很欣赏这种表演。

如果没有一阵风……是的。

也许。

可是。

然而。

那一阵风却突然从东面刮起来了，但出乎意外的是，风并没有夹着电厂的煤灰，铺天盖地的朝小屋涌来，天空也没有暗下来，屋外的人，只是把身体扭开一个角度，以便能避开风的袭击。

士兵，士兵呢？

指挥官已经挥动了旗子，怎么不见士兵来救自己，这让米粒很困惑。

难道是风还不够大？

那就大风再起，风！

风！

他一边挥舞着火把，一边大声呼喊，连手里的汽油从瓶子里溢出来，沾着胳膊上了也没发现。

风真的越来越大，把房子上的茅草都吹起来，可是煤尘还是没有吹起来，他这才想起张章牛崎说过，星球公司与电厂就煤灰污染问题有了解决方案。

无所谓了，脑海里还放映着与司机对峙的情景，他的胆量已经激发起来，如同沉浸在自己书法里的米粒，发现笔迹渐渐的淡了，他习惯性的要把笔放进墨水瓶里去沾墨汁，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胳膊上沾上了“墨水”。

这一发现让他紧张，他一紧张，就跳了起来，手里火把顺势就滑了出去，滑过了西面那个还没完工的芦苇墙外，如同写了
任何先兆的情况下，偏偏就来了。

为什么会来呢？

这是一种什么昭示？

米粒越想越觉得不安，这梦来得莫名其妙，不知是好还是孬，米粒想找个人解解梦，可找谁呢？

米粒想起好像自己曾经捡过一本残缺的周公解梦。

周公解梦，那可是解梦的祖宗，一定会有答案的。

可是，他早把这本受过“酷刑”的书和其他废纸归到一个类了，用一根绳子捆了起来，押送到废品收购站去，换成了一些毛毛钱。

谁知道还会有梦，要是知道，说啥也不会把它给卖了，以至于现在变得六神无主。

2.桌面练字小文回来了，围着米粒，摇着轻快的尾巴，看来它把问题都解决好了。

它抬起两只前爪，在米粒面前学人走路，走得像模像样。

反倒显得米粒不会走路了。

似乎它是在给他做示范，让他也能尽快学会人走路。

这让米粒很惭愧，学来学去，还总是那么生疏，那么蹩脚，走起路来还是那么颤颤巍巍。

小文一直走到米粒跟前，把前爪搭在他的腿上做向上爬的动作。

小文不是猫，只是一只狗而已，它怎么能爬上去？

米粒把刚才的失落抛开，弯下腰，小文很灵活的蹦到他的胳膊上，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转了180度。

米粒抱着小文，小文已经进入了角色，它的安静让米粒不再焦虑，暂时忘记了梦给他带来的困惑。

米粒来到桌前，所谓的桌子，只是对它的称谓而已，事实上，它算不得是真正的桌子，说它是桌子，也是因为它具有桌子的特点，有腿有面，只是它的腿有些特殊，是用砖码起来的，像打了格子的信笺纸一样。

桌面还算平整，是一块真正的木板，木板放在砖腿上，就成了桌子。

谁又能说不是呢？

此时的他，异常平静，露出了自醒以来鲜有的坚毅。

小文也是乖的，乖得不像狗，倒像一只猫，躺在他的左臂上一动不动，眼睛看着桌面，看见米粒伸出了右手。

他把右手撮起来，仅露出食指和中指，在桌面上练字。

此刻，在这间小屋子里，一切都是和谐的，屋子与桌子是和谐的，桌子和手指是和谐的，小文和左臂也是和谐的，当然左臂和右臂也是和谐的，米粒和小文也是和谐的。

米粒用手指在桌面上认真练过一遍之后
抗拒的话。

6 林晓萌拆除？

这、这地方也要拆除？

米粒不相信。

当初选择在这里建房，他是看过风水的。

虽说他不懂什么狗屁风水，但他一见到电厂西面那块地儿，他的风水知识就像地陷一样开了个口子。

开阔、敞亮，这里还没有人家，就会避免复杂的邻里关系。

尤其东面就是电厂的灰场，这才是根本，这才是他把住屋选择在这里的原因。

这灰场可了不得，只要稍有个风吹草动，那煤灰就会铺天盖地的涌起来，把整个小屋罩住。

小屋就像穿了一身盔甲一样，严严实实的被包裹起来。

这是上个世纪的时候。

谁会想到这里还有人居住？

就算有人见到了米粒从小屋出入，还以为他是着急要找地方解决内急的问题呢。

这样说来，煤灰倒成了小屋的士兵了。

有了这么多战士的保护，米粒认为把家安在这里才是最安全、可靠的，也是高枕无忧的。

有了住房，有了工作（捡破烂就是他的工作），也就是有了保障。

备战、备荒、为婆娘。

不是因为婆娘，他也不会这么坚强，所以说，一个坚强的男人背后，一定有一个女人作支撑。

支撑米粒背后的女人就是他的妻子林晓萌。

米粒和林晓萌不能说是两小无猜，起码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在她十岁那年，由于丹江水库需要拦坝，建设水利发电厂，她和她的家人一起移民到了米家湾。

那一年，他也十岁，两人就在米家湾小学同一个班级里上学，然后又一起考上镇初级中学。

那时候实行的是春季升学制，初中升高中考试之后，两人都是没希望上高中的，也就没有啥压力，两人一起约到公社去玩。

正好赶上腊月了，家家户户都要准备年货。

其实那时候年货也没有什么要准备的，猪都是生产队统一杀统一分的肉，粮食和蔬菜都是地里长的，也是生产队分的，无非是买点点心果子称点糖，爆点米花来条烟，再打上一壶散酒就行了。

当然还得给孩子们扯几尺布做一身新衣，买一挂鞭，从中间拆开，团年的时候崩一半，初一早晨再崩另一半。

门神可以不买，找人写一张福字贴上即可，但毛主席像必须得买，对联也是必不可少的。

林晓萌发现写对联的生意特别红火，就撺掇米
肚子火没处发泄呢，他也知道自己无理，可车就有点刮蹭，他却狮子大张口，要两千块钱，如果他提出赔偿两百块钱，米粒可能还能想办法去找老豆借，可两千块钱呀，他要有两千块钱还用得着去星球公司求人，用得着去清河桥下住吗？

这不是要逼死人吗？

米粒内心的火一下子点燃了，尤其是他还提出要拿三轮车抵账，米粒可把三轮车当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那是绝对动不得的，就像有人说，我要你的腿或者要你胳膊，那还不得拼命？

米粒三轮车上有他捡拾的砖，他拿起一块砖，瘸着腿却速度很快地挡在车前，一只手拍着车的引擎盖，一只手握着砖头在地上敲着，嗙嗙嗙啪啪啪，恶狠狠地朝司机吼道，动我三轮车试试？

司机果然停下来，把三轮车撂在一边，也许是真的怕了，拉开车门上了车，将车发动着火，似乎是妥协了，要走了。

米粒见司机把三轮车放下，也知趣地离开车头，朝自己三轮车走去，正要去推它，这时司机突然又从车上跑下来，拽住了米粒手中的三轮车，力量很大，根本就不是放弃的样子。

米粒感觉不好，知道上当了，又以极快的速度再次站到车前，这一次，他把砖头举起来，似乎要砸车。

司机也不怕，上了车，没挂挡，给一脚油门，轰……他要干什么？

他要干什么？

难道说他要谋害米粒不成？

米粒快速爬上引擎盖，把砖头朝后扬了扬，运足力气，好像要把自己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这一点上，然后朝挡风玻璃上猛然一击，与司机同归于尽。

眼看着一场惨案就要发生了，可故事就像电影胶片一样，有意被人铰断了，这个画面就一直停留在银幕上，很久，很久。

司机并没有将车子朝前移动，米粒手中的砖头也没有像子弹一样朝玻璃上飞过去。

这是一种较量，是生命与生命的较量，胆气与胆气的较量，无赖与无耻的相持，狠与恨的绞杀，斗狠的结果，最终以司机放弃与妥协而达成了协议，这协议不需要签字划押，若是一定要有什么备份，那就是在各人心里存下了。

或者就像一切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米粒依旧骑着三轮车走了，司机也开着车离开了，看热闹的人纷纷也散
条小狗就是小文。

小文自然是感恩的，所以它把这个恩情记在了所有人类的头上。

这屋子是你建的？

米粒点点头。

知道我们为啥找你吗？

不知道。

不知道？

咋会不知道呢？

你自己做下了什么事情不知道吗？

我就一捡破烂的，我能做什么？

米粒本想这样说，但看见他们一脸不屑的样子，猛的打个愣怔。

他又想起了那个梦，想起了梦里的房子，莫非那梦里的房子有所指了？

是的，一定是的。

那房子不一定就是房子，也许就是一个去处，比如监牢。

看来这周公也是善良的，早早的已经给他通风报信了，只可惜，他从来没有做过梦，不知道这梦境就是一串密码，需要用专业工具来破解。

米粒开始恨自己了，为什么要把那本周公解梦和废纸绑在了一起，如果它还在的话，他就有可能从那些残缺的部分，提前预知自己遇到的危险，就能早早地做好准备，去化解掉眼前的危机。

也或许周公就是故意的，用这梦来报复自己曾经的愚蠢和浅薄。

不用我们提醒了吧。

哦，哦。

对，一定是的，就连说话的口气也是一模一样的。

米粒确定了他的判断，思绪又回到了那日。

4 派出所遭遇那日，路过电厂南门的时候，他看见离厂门口不远的垃圾箱上，有一只矿泉水瓶子，这个垃圾箱由于离厂门近，平时是不让人在里面挑捡废品的，只是因为那个矿泉水瓶子立在垃圾箱上，米粒看见了，就有了拿起的欲望。

正当他从三轮车上下来的时候，被电厂派出所几位公安拦住了，请进了派出所。

过去像电厂这么大的单位，就像一个王国一样，有自己的学校，自己的医院，当然也有自己的派出所。

他们把他带进了他们的王国里，连俘虏或者奸细都不配，似乎他就是他们穿过的一双雨靴，进了屋里就得脱下来，丢在门后不显眼的位置。

等那鞋面的水慢慢洇到显要的位置时，才有人拿起拖把，想起门后的雨靴来。

米粒把自己想成雨靴，那是他的一厢情愿，其实，他们就是故意的，是一种心理战术而已，只是米粒不晓得。

一位应该算是这里的头吧，把握着火候跟他说，说说吧。

米粒对穿制服的人有天生的恐惧，自然显得更拘谨了。

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