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川死死地擒住阮见悦的脖子。

“脱！”

阮见悦手忙脚乱地扯动婚纱，沈怀川又给了他一巴掌。

“轻点！

别把婚纱弄坏了！”

阮见悦的耳朵嗡嗡响，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轻手轻脚地把婚纱脱下来了。

沈怀川轻轻地捧着它，目光中满是珍视。

阮见悦趁着沈怀川专注于婚纱的间隙，身拔腿就跑。

接下来的时间，沈怀川都坐在桌前拼凑那份遗书。

他不吃不喝一直到深夜，总算能勉强看出遗书的大致内容。

“沈怀川，我已经消失了，彻底地消失了。”

“我死在我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那天。”

“往后，生生世世，我们都不会再见了。”

......沈怀川想起温筱宁回来那天晚上，她和阮见悦在给幸运过生日。

他这才想起来那天原本是他们的纪念日。

沈怀川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筱宁，对不起。”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今年要补办婚礼，要蜜月旅行，还要......还要有个孩子。

“怀川，我的婚纱设计好了，绝美，婚礼的时候你一定会感动的哭起来。”

“怀川，我们出发的时候扔一个漂流瓶，看看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再捡到它，好不好？”

他原以为他们之间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完成这些事情。

如今却成了温筱宁的遗愿。

沈怀川终于知道为什么温筱宁的手不会流血，为什么CT扫描不到她的脑部。

当时医生跟他说。

“沈先生，沈太太的生命体征很奇怪。”

“我们建议做进一步的检查。”

他为了可以快点回去陪阮见悦，拒绝了医生的要求。

明明温筱宁有那么多异常，他却一点都没有察觉，此刻他恨透了他自己。

他双手用力地捶打自己的胸膛，想用疼痛缓解疼痛。

直到嘴角渗出鲜血，蚀骨的疼痛也丝毫未减。

他突然想起，温筱宁跟他说过。

“怀川，给你的三周年礼物我已经藏在书房了。”

“怎么办，本来不应该告诉你的。”

“但是我迫不及待想让你看到惊喜。”

沈怀川的眼神瞬间被点燃，他疯狂地翻找着，手指被划伤也全然不顾。

双手如同失控的机器，不停地在书架上乱抓，书籍一本本被他拽下。

突然从书本里掉落一张照片，那是大四的时候，温筱宁赶毕业设计。

沈怀川没日没夜地陪着她，他觉得专注设计的温筱宁特别美，就拍了这张照片。

他把照片轻轻捡起，想去摸一摸温筱宁的脸，却又不敢。

眼泪快落下的时候，他迅速地用袖子擦掉，生怕弄脏这张照片。

书房被他弄的乱七八糟，也没有找到礼物。

除了照片，没有任何跟温筱宁有关的东西。

“筱宁，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对不起，我把纪念日忘了。”

他突然想起昨天温筱命扔了很多垃圾。

又摇摇晃晃地往卧室走去，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曾属于温筱宁的气息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筱宁，筱宁你恨透了我对不对。”

“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一点儿回忆都不留给我。”

“你让我怎么活！”

他迫切地希望自己有划破时空的能力，想回到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他的手机一直在响。

“沈先生，沈太太在我们店里买了很多珠宝。”

“但是她的银行卡余额足足。”

“您看您有没有空过来一趟。”

沈怀川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复确认，最后冲了出去。


门口响起来急促的敲门声。

“怀川哥哥，幸运不见了。

它一定是知道这里有人不喜欢它，你快帮我找找。”

沈怀川心急如焚，哪还顾得上我的呼喊，三步并作两步，猛地一把将门打开。

阮见悦脸色刷白，往沈怀川怀里钻。

“悦悦，不怕，怀川哥哥在这。”

又回头对我吼了一句。

“你还愣着干嘛，起来找幸运啊。”

最后在后花园的草堆里找到了它。

沈怀川和阮见悦跑过去，轻轻扒开它身上的草，生怕弄疼了它。

三月是水仙花开得最盛的时候，现在全都枝折花落。

婚礼的签到台，我设计的就是用水仙花做花墙。

这里的每一朵花，都藏着我对婚礼的美好设想。

我蹲在花地里，试图把这些断掉的花枝接回去。

“筱宁，别管这些花了。”

“快去放点热水给幸运洗个澡。”

沈怀川忘了，这些花还是我们一起种的。

“筱宁，水仙花代表我们坚贞的爱情。”

回到客厅，沈淮川正在用吹风机给狗狗吹干。

我苦笑一声。

“沈淮川，是不是阮见悦的狗都比我重要。”

“温筱宁，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你现在连一只狗的醋都要吃嘛？”

突然门铃响了，我打开门。

我工作室的设计师带了婚纱来我家。

阮见悦拿着婚纱在镜子前感叹。

“好梦幻的婚纱呀。”

“筱宁姐姐，这是你自己设计的吗？”

我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婚纱。

这是我为自己准备的，从设计到制作花了三年时间。

沈怀川看着阮见悦落寞的神色，想把婚纱从我手里拿走。

“筱宁，我们的婚礼推迟。”

“这件婚纱先给悦悦穿。”

我死死地拽住婚纱。

“沈怀川，这件婚纱上的每一朵水仙花，都是我一片花瓣一片花瓣缝上去的。”

“这是我的。”

因为我太用力，婚纱上面很快就有了褶皱，无奈，只能松了手。

我捂住脸蹲在地上哭。

“沈怀川，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一次？”

“为什么要把我的婚纱和婚礼都给她？”

沈怀川没有见过我这样崩溃的样子，向我挪了两步又停住了。

因为阮见悦也哭了。

原来她肝癌晚期，而且还扩散了。

“筱宁姐姐，你命那么好，昨晚那么危险，都能平安无事，你和怀川哥哥还有一辈子。”

“ 不像我，医生说我……只剩一个月时间了。”

我倏地站起身来。

“没有，我没有一辈子了。”

“你要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推了阮见悦一把，她顺势跌倒在地，沈怀川心疼不已，把她抱在怀里。

“温筱宁，不就是一件破婚纱吗？

至于你要死要活的吗？

再去做一件不就行了，别在这矫情！”

可问题是我没有时间了，我只想要一场属于自己的婚礼。

沈怀川抱着阮见悦焦急地往外走，我喊住了他。

“我只有六天时间了。”

“你就不能依我一次吗？”

可是他头也没回，就这样走了。

婚纱还躺在地上，我颤抖着双手想把这些褶皱抚平。

泪不受控地滚落，打湿了婚纱，也淹没了我曾经最美的梦。


温筱宁不记得自己在烈火中待了多久。

痛也不是很痛，热也不是很热，就是很煎熬，火无休止地烧下去，像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

突然她觉得自己飞了起来，飞到一片很暗的地方，她好像看到了她自己。

另一个她过得也不是很好，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停地走着，看不见时空。

最后她们好像重叠在一起了，一起去到了一个很温暖的地方。

“你老公把他自己的魂魄给了我，永生永世做我的奴隶。”

“他让我把他从你的记忆中永远的消除。”

“你自由了。”


醒过来，我在医院，沈怀川陪着我。

“温筱宁，你怎么动不动就晕倒。”

“CT扫描不到你的脑部，医生只能给你输氧。”

我低眉看着被单，他果然没有留意我晕倒时说的话。

双手撑着床铺，伴随着微弱的喘息声，我坐了起来。

“沈怀川，我在问你最后一次，我们能不能办婚礼？”

沈怀川眉头紧锁。

“筱宁，你等我，等我陪悦悦走完最后一程。”

“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没有了，没有一辈子了。

我们生生世世都不会再见了。

阮见悦从病房外跑进来，扑到了沈怀川的怀里。

“怀川哥哥，我们快回家吧，悦悦害怕。”

“害怕自己终会死在医院。”

沈怀川轻轻抚摸着她的背。

“悦悦不怕，怀川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

又扭过头，不耐烦地对我说。

“你没事了就自己收拾一下，出院吧。”

也不等我回答，搂着阮见悦走了。

死神提醒我。

“倒计时两天。”

我的体内似乎有虫子在啃咬，我知道，我快要消失了。

两天后是沈怀川和阮见悦的婚礼。

阮见悦欢呼雀跃地发着朋友圈。

“怀川哥哥给我从保加利亚空运过来的玫瑰。”

“最浪漫的婚礼蛋糕。”

“婚礼前夕是不是都容易失眠。”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准备的，鲜花是我亲自去保加利亚选的，蛋糕是我和设计师一起沟通的。

我把这十一年间，和沈怀川在一起的点滴都找了出来。

存在电脑的相册删了。

我们一起烧制的情侣被砸了。

结婚证撕碎了。

沈怀川看着面如死灰地处理这些东西，埋怨道。

“大喜的日子，你非要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吗？”

“你非要跟我赌气吗？

你就不能体谅我一次。”

体谅你把我的婚纱、婚戒都给了阮见悦。

谁来体谅我丢了性命，赔上了魂魄，只为了和你完成我们期待已久的婚礼。

“我只是想把家里重新收拾一下。”

沈怀川温柔地抚上了我的脸。

“乖，等我回来，我们再重新策划过一个婚礼。”

我微笑着把他送走了，继续把我存在过的痕迹清理掉。

天还没亮我就起来了，我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盈。

沈怀川起来没看见我，到书房来找我。

“遗书？”

“温筱宁，你还真是没完没了，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和悦悦办婚礼吗？”

“你想死就去死好了。”

说完，把我写好的遗书撕得粉碎丢进了垃圾桶，然后气冲冲地走了。

我在阳台看着阮见悦穿着我的婚纱微微仰头看着沈怀川，眼中闪着星光。

沈怀川温柔地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弯。

微风轻拂，院子的花纷纷摇曳起来，花瓣如雪般飘落，像是在为他们庆贺，也像是在为我送行。

他们的婚车扬长而去。

渐渐的，我的眼睛越来越模糊。

突然，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无数根细针深深扎入直达骨髓。


沈怀川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温筱宁回应他。

“筱宁。”

他又喊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回应他的依然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筱宁。”

他着急了，大喊一声。

跌跌撞撞地往楼上跑，房间、书房，阳台，哪里都没有温筱宁的身影。

他跪在地上，脑子里不停地回响他对温筱宁说的那句“你想死就去死好了。”

这居然是他对温筱宁说的最后一句话，悔恨如潮水将他淹没。

他的眼眶瞬间蓄满泪水，他的声音满是绝望与自责。

“筱宁。”

他猛地想起今天早上他把温筱宁的遗书撕碎了。

踉踉跄跄地跑回书房，把垃圾桶里的碎纸片一张一张地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拿到书桌上。

阮见悦也哭着跑了回来，她打开书房的门，一阵风吹进来。

这些碎纸片全飞了起来，沈怀川发疯了似的在空中乱抓。

阮见悦吓傻了，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沈怀川。

门还一直开着，沈怀川对着阮见悦吼了一句。

“关门！”

阮见悦一怔，灵魂像是被钉住了一般。

沈怀川见风还在吹，又对着她怒吼了一句。

阮见悦身体一震，终于反应过来了，把门关上了。

风终于停了，纸片全都落到了地上，沈怀川爬过去，一片一片地捡起来。

“怀川哥哥，你别吓我，你这样子，悦悦很害怕。”

“把婚纱脱下来，这是筱宁的。”

阮见悦以为自己听错了。

“怀川哥哥，你别开玩笑了，今天是我们的婚礼。”

“你答应过我的，要给我一个最梦幻的婚礼，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沈怀川看都没看她一眼。

“脱下来！”

然后就开始拼贴温筱宁的遗书，不小心碰到了鼠标。

电脑界面亮了，沈怀川突然放声大哭。

因为电脑上显示着。

“魂魄剥离是什么感觉？”

电脑上的每一个字都刺痛他的神经，他无法想象温筱宁当时是怎样的绝望和痛苦。

阮见悦一心只想着婚礼，想着要在她的朋友面前出风头，想着大家羡慕的眼神。

她走过去，拽了一把沈怀川。

“你给我起来，温筱宁死了就死了。”

“婚礼已经开场了，你怎么可以让我丢脸？”

沈怀川听到“婚礼”，想起温筱宁一遍又一遍地哀求他把婚礼提前。

他的哭声突然停止了，他直盯盯地看着阮见悦，看着她身上的婚纱。

这是温筱宁亲自设计，亲手做的婚纱。

他的眼神空洞又阴森，阮见悦双腿发软，下意识地就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