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小说 女频言情 妄折春枝裴桑枝裴临允后续+全文
妄折春枝裴桑枝裴临允后续+全文 连载
继续阅读
作品简介 目录 章节试读

本书作者

蝉不知雪

    男女主角分别是裴桑枝裴临允的女频言情小说《妄折春枝裴桑枝裴临允后续+全文》,由网络作家“蝉不知雪”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枝枝,来尝尝母亲做的糕点。”庄氏迎出门来,得体的朝着裴桑枝招手。裴桑枝见礼:“见过母亲。”语气和态度,与庄氏别无二致。她是要演戏,但着实没必要委屈自己热脸贴冷屁股。旋即,又对着裴明珠颔首“明珠妹妹。”裴明珠脸上的笑意见风即散,不知怎的,她竟诡异的觉得瘦瘦弱弱的裴桑枝在这一刻孤傲得犹如雪岭山巅生出的一株红梅。面上是软的,骨子里是凌霜决绝的。呵,真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不,确切的说是狗仗人势。白日里分明还如蛞蝓般蜷缩着,伸出黏腻触须可怜又卑微的对着她与三哥哀声讨饶,祈求她和三哥高抬贵手。此刻也敢将脊梁笔挺如松,眸光沉静如渊。裴明珠不肯示弱,笑靥如花,仪态无可挑剔的回礼,似是在无声的炫耀这些年富贵荣华滋养出的优越,逼的裴桑枝自惭形秽。裴...

章节试读

“枝枝,来尝尝母亲做的糕点。”庄氏迎出门来,得体的朝着裴桑枝招手。
裴桑枝见礼:“见过母亲。”
语气和态度,与庄氏别无二致。
她是要演戏,但着实没必要委屈自己热脸贴冷屁股。
旋即,又对着裴明珠颔首“明珠妹妹。”
裴明珠脸上的笑意见风即散,不知怎的,她竟诡异的觉得瘦瘦弱弱的裴桑枝在这一刻孤傲得犹如雪岭山巅生出的一株红梅。
面上是软的,骨子里是凌霜决绝的。
呵,真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不,确切的说是狗仗人势。
白日里分明还如蛞蝓般蜷缩着,伸出黏腻触须可怜又卑微的对着她与三哥哀声讨饶,祈求她和三哥高抬贵手。
此刻也敢将脊梁笔挺如松,眸光沉静如渊。
裴明珠不肯示弱,笑靥如花,仪态无可挑剔的回礼,似是在无声的炫耀这些年富贵荣华滋养出的优越,逼的裴桑枝自惭形秽。
裴桑枝失笑。
有些东西用的久了就觉得理所当然是自己的了。
鸠占鹊巢久了,就真觉得自己是侯府的千金了。
“父亲、母亲,明珠妹妹举手投足间的仪态比我在画儿上看到的还要美。”
裴桑枝说的真诚,声音里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
“母亲不是要为女儿延请西席和闺训嬷嬷吗,与其请不相熟的,不如重聘昔年教导明珠妹妹的夫子。”
“最起码知根知底,教出来的成效也甚是喜人。”
“女儿知自己不如明珠妹妹聪慧,但,定会勤勉努力,尽己所能不让您失望。”
炫耀?
那她夺过来就是。
似这般不入流的小仇,当下就报了。
前世,裴明珠三天两头就要显摆她那来头不小的的女夫子和教养嬷嬷。
余光瞥到永宁侯眉眼间流露出犹豫,轻声补充:“女儿实在是太想向明珠妹妹学,给侯府增光添彩了。”
至于嘴唇抿成一条线的庄氏,裴桑枝直接略过。
相较于利益至上事事权衡的永宁侯,打心眼里厌恶她的庄氏,才是真的毫无道理可讲。
说到底,眼下侯府真正的能做主的是永宁侯。
“枝枝有志气是好事......”永宁侯斟酌着开口。
眼看永宁侯态度松动,庄氏扯出假笑插话:“枝枝,你有所不知,明珠还在肚子里的时候,临终前的清玉大长公主亲自给她定下了教养嬷嬷,是当年凤阁舍人一手调教出的徒儿,尚仪局一把手,掌礼仪起居。”
“若不是清玉大长公主与荣后关系莫逆,侯府可是求不来这样的殊荣的。”
“而今,虽说李尚仪已然承帝后恩典,出宫荣养,但也不是随随便便能请的动的。”
“枝枝,你万不能恃宠而骄,为难你的父亲。”
“上京城中有资格给你做闺训的嬷嬷不计其数,何必兴师动众,让你父亲去低三下四的陪笑脸求人呢。”
裴桑枝微微颦眉,亮的瘆人的眸色流转,直截了当问道:“祖母居然平易近人的召见过明珠妹妹的生母吗?”
说着说着,轻叹一口气,继续道:“养母并未对女儿提过这桩往事,若是如此,的确是女儿想当然了。”
裴明珠娇俏的小脸唰的一下白了,羞愤欲死。
一字未提她低贱,却字字在含沙射影。
庄氏也沉了脸色。
庄氏和裴明珠心里不约而同的冒出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无力感。
裴桑枝视而不见,转而乖巧温顺的望向永宁侯,指尖轻轻绞着帕子,活脱脱一副可怜惹人爱的模样,软声道:“父亲,这样会让您为难吗?”
“女儿只是想着,倘若教养嬷嬷的名声响亮些,来日议亲之时,也能添些筹码,总归是多份体面。”
议亲二字一出,永宁侯的神经猛跳了两下。
仔细想想,他的女儿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最起码,这双眼睛别样的好看。
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再者说,永宁侯府在上京城到底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永宁侯掩去眼底思绪,笑道:“不算为难。”
“只要桑枝肯上进,为父就是把这张老脸豁出去一次也无妨。”
裴桑枝眉眼弯弯,笑的灿烂。
“女儿谢过父亲成全,也谢过母亲费心提点。”
庄氏:真是怎么看都觉得如鲠在喉。
尤其再看到裴明珠那张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时,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按耐住怒火,岔开话题:“什么养父养母,真假千金的事情,有碍侯府清名,日后便莫要提了。”
“进去用膳吧。”
裴桑枝心安理得。
反击而已,没什么好不安的。
堪堪落座,裴谨澄携着一身夜风的清冷进来。
解释道:“父亲、母亲,儿子听说云霄楼改良了鹌子羹和酒蒸石首的食谱,精妙无双,便想着买给明珠和枝枝尝尝鲜,这才耽误了些时辰。”
裴谨澄话说的滴水不漏,雕花食盒里飘出的鹌子羹和酒蒸石首的香气已漫过紫檀木桌。
“不碍事,澄哥儿疼妹妹是好事。”庄氏笑着接过了食盒。
裴明珠想笑笑不出,想哭不敢哭。
枝枝......
她从没有如此厌恶过一个名字。
裴桑枝:神清气爽。
先扯遮羞布,再掀桌子。
不着急,不着急。
膳桌上,瞧着喜笑颜开,实则各怀鬼胎,唯有裴桑枝像没事儿人一样,煞有其事的挑挑拣拣。
“父亲、母亲,女儿想去看看三哥。”
用完膳,全程如坐针毡的裴明珠迫不及待离开。
裴桑枝帕子掩唇,病恹恹的咳嗽两声,小声嗫嚅着:“三哥怕是暂时不想见我,劳烦明珠妹妹代我看看三哥可还好。”
好是好不了了。
至于受多少罪,就看裴临允的运气了。
真真是不喜欢这种不能彻底全盘掌握的不确定感。
裴明珠干巴巴的应下,落荒而逃。
永宁侯和稀泥道:“允哥儿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兄妹没有隔夜仇。”
裴桑枝柔柔弱弱颔首:“父亲放心,我明白的,也不会跟三哥计较。”
永宁侯抬抬下巴,示意裴谨澄送裴桑枝回听梧院。
丫鬟提灯走在前,裴谨澄和裴桑枝并排走在一起,一路无语,只是沉默的看着洒在青石小径上的朦胧光晕。
直到听梧院近在眼前,裴谨澄思忖再三,终是开口:“枝枝,我听到了你索要闺训嬷嬷的那番话。”
“你......”
“你是不是恨明珠?”
裴桑枝神色不改:“大哥,我在父亲面前所言,句句属实。”
“如有虚言,终此一生都不得父母、兄弟之爱。”
“大哥这下可信了?”
“是大哥心里对我有成见,所以才会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将简简单单的一番话解读出千万种深意。”
“既然大哥早就有了认定的答案,又何必带着答案来羞辱我。”
“大哥,请回吧。”

天色欲明未明。
灯火映照下,裴桑枝倚在老柳树下,神情虔诚的近乎祈愿般攥着匕首,刀尖沿着虬结树皮游走剥落柳树皮。
又借小厨房,将刮剃下的柳树皮滚了三沸。静置片刻后,端着药碗回到裴临允的床榻旁。
药碗轻触檀木矮几,轻响声在寂静的沧海院分外清晰。
“三哥,你可一定要好起来。”
裴桑枝轻声呢喃着,拔下发簪,划破手腕,鲜红的血簌簌砸入柳树皮熬煮的汤里。
在淡疤消痕上有奇效的沉鱼膏,她要定了。
世人多肤浅,众生皆皮相,顶着满身的疤痕,不见得能博半分怜怜惜,但看久了定会让人作呕。
她以血肉作药引,救高烧惊厥的三哥,传扬至坊间,是多么感天动地的事情。
这碗血,值得的很。
豁出去,不仅要对他人狠,亦要对自己狠。
在裴桑枝头昏眼花,摇摇欲坠的灌裴临允药时,身后传来怒吼声。
“裴桑枝,你在做什么?”
去而复返的庄氏,脚下生风,猛的挥掉裴桑枝手里的药碗,又毫不留情的扇出一巴掌。
巴掌落下前,裴桑枝踉跄的摔倒在地,手腕上的伤口汩汩涌着血。
“你是不是记恨允哥儿,想趁他病要他命!”庄氏咬牙切齿的呵斥质问。
裴桑枝眼帘轻掀,余光瞥到愣在门口的永宁侯和年纪清隽的太医,无声的笑了笑。
永宁侯到底没有请来徐院判,但请来了小徐太医。
徐院判之子。
“母亲,三哥高烧不退抽搐不止,我害怕......”
庄氏痛心疾首:“害怕也不能对允哥儿下杀手!”
“我没有,我想救三哥。”裴桑枝很是狼狈虚弱,几乎坐不稳“我在乡下......”
庄氏冷冷的打断:“乡下?”
其中的鄙夷,不言而明。
永宁侯黑着脸,语气里漫着隐晦的警告:“夫人!”
“贵客在前,休要失仪。”
庄氏不甘心的咽下了那些没有说出口的斥责。
永宁侯心里直犯嘀咕。
他的夫人对桑枝的不耐和恶意似乎过于强烈了。
强烈到维持不住身为当家主母的从容和体面。
“小徐太医,请。”永宁侯敛起心下翻涌的疑惑,客客气气道。
小徐太医垂眸看着淌在地上的残汤,鼻尖轻耸,只一瞬,心下已有计较。
以血入熬煮柳树皮做成的药。
“侯爷容禀。古方上载,柳树皮煮沸,镇痛去热,紧要关头,可救人性命。”
“而裴四姑娘又以血作药引,虽无确凿药理佐证,然其性至诚至善。”
小徐太医的一番话平铺直叙、没有太多情绪起伏。
却像响亮的巴掌,一下又一下打在庄氏脸上。
庄氏脸都绿了,窘迫地讷讷无言。
永宁侯睨了庄氏一眼,旋即脸上堆笑,找补道“拙荆素日只知掌家理事,不曾识得岐黄之术,今日急火攻心失了分寸,叫小徐太医瞧了笑话去。”
“见笑了,见笑了。”
“小徐太医不愧是承袭徐院判衣钵,名不虚传。”
小徐太医对永宁侯的恭维置若罔闻,垂眼瞧着宛若笑话的裴桑枝。
有些可怜。
脑瓜子好像也不大好使。
若是好使,也不会轻信了所谓的血肉做药去百病的谎言。
瞧着就是个逆来顺受的,委实不符合荣妄的喜好。
但......
小徐太医幽幽的叹了口气,从药箱中拿出金疮药,掷了过去:“先止血,待我给裴三郎去热后,再替你包扎。”
永宁侯:“小徐太医医者仁心。”
“请。”
与此同时,永宁侯眼风掠过庄氏,示意庄氏替裴桑枝上药,
庄氏即刻会意,不敢不从。
搀扶起瘫软在地的裴桑枝,硬生生挤出抹笑:“枝枝,是母亲失态了。”
金疮药洒在手腕上,裴桑枝眼泪汪汪,疼的颤抖着吸气。
庄氏心不在焉的想着,裴桑枝是不是克她。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裴临允的高热渐渐退去,也停止了骇人的抽搐。
永宁侯长长的松了口气:“多谢小徐太医妙手回春。”
小徐太医似笑非笑,边用棉帕擦拭着手,边漫不经心道:“也有裴四姑娘的那碗药的功劳。”
“对了......”
小徐太医顿了顿,意味深长:“贵府寿宴上的风波,我略有耳闻,本以为是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当不得真,孰料......”
说着说着,勾唇轻笑,摇了摇头。
“不过,侯爷有魄力教子,也算亡羊补牢犹未迟也。”
“侯府就按我留下的方子抓药、煎药,至多一旬,令郎便可痊愈,但身子骨儿是要弱上一些的。”
永宁侯神情僵硬,再次道谢。
随后,在永宁侯和庄氏的注视下,小徐太医神色如常的替裴桑枝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裴四姑娘救令兄之心坚决的很呐。”小徐太医喟叹着:“伤口很深,恐有留疤之危。”
啧。
荣妄一反常态,莫不是换了脾性,竟青睐这种人人可欺还愚蠢心善的小可怜儿。
裴桑枝扯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唇角,声音轻的像是一股拂过耳际的风:“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三哥痛苦而袖手旁观。”
“谢过小徐太医。”
永宁侯捏了捏眉心,笑道“我儿既有割股疗亲的襟怀和仁善,为父也定不教你这手腕上留下疤痕。”
老天奶啊,终于有了他补救、表现的机会。
否则,他真的担心外头的唾沫星子淹死他。
裴桑枝眼睛亮了一瞬,眨眼便善解人意道:“不会让父亲为难吗?”
“只是添一道疤痕,不打紧的。”
永宁侯忙不迭道:“不为难,不为难。”
小徐太医见状,心底悄然弥漫开一丝怪异感。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
可能,是裴桑枝怪可怜的,裴侯爷怪爱演的,裴夫人怪暴力的......
永宁侯察觉到小徐太医飘来飘去,且愈发诡异的视线,小心脏颤了又颤,连忙奉上丰厚的诊金,又再三道谢,客客气气的送了出去。
“今夜拙荆忧思过甚失了分寸一事,不知小徐太医能否代为保密,勿要外传。”
“小徐太医也知道,侯府近来深陷流言蜚语的漩涡......”
裴桑枝:怕是不能。
不管来的是徐院判,还是小徐太医,都会成为助她成事的一股东风。

上京有则流传了数十载的美谈。
当年,永宁侯府老太爷裴余时未及弱冠,便承袭永宁侯之位,尚清玉公主。
婚后,夫妻情深,妇唱夫随。
哪怕清玉公主身体孱弱且无缘子嗣、膝下空悬,老太爷仍不曾纳妾。
直至其母临终所求,方不得不过继如今的永宁侯为嗣子,绵延侯府香火。
而他自己则搬至清玉公主府,继续琴瑟调和。
彼时,清玉公主已然是显赫尊荣的大长公主。
裴余时既是大长公主的驸马,也是永宁侯府真正的老太爷。
待清玉大长公主薨逝后,老太爷便离府久居佛宁寺,不问世事,为清玉大长公主清修祈福。
永宁侯府也随之渐渐的成了他人的囊中之物。
老太爷富贵无忧一生,纵是看淡了侯府库房里的黄白之物,不在意区区侯府家底,但断不会轻忽清玉大长公主旧年留下的物件儿。
更遑论是这处清玉大长公主亲手布置的酌寒院。
携壶酌流霞,搴菊泛寒荣。
兴许,这也是老太爷和殿下的回忆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初来乍到,冷不丁的住进来,若是心安理得沾沾自喜,传进老太爷耳中,那才是要命的劫难。
别看老太爷活了一把年纪,但骨子里还是天真莽撞、嫉恶如仇的少年心性。
老太爷不念子孙福祚,不虑祖宗香火,单在意跟清玉大长公主活的随心所欲。
要她说,老太爷真真是她生平仅见的洪福齐天之人。
傻人有傻福,真就一辈子潇潇洒洒痛痛快快。
裴桑枝敛起心底突突往上冒的寒意,神情里晕染着恰到好处的忐忑,满是茧的手恍若无意识般摩挲着庄氏的手背,薄唇嗫嚅,似乎很是犹豫:“母亲容禀,戏文里说,孝子之至,莫大于尊亲。”
“孝道大过天,我受些委屈不要紧,可若因我微末小事,反让御史台参父亲一本......”
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母亲,我没读过什么正经的圣贤书,不知自己说的对不对。”
“若有误,定是那戏文误人。”
庄氏完全没料到裴桑枝会说出一番这样的话,怔愣了须臾,眼眸深处快速闪过一丝心虚,硬着头皮道:“任由酌寒院萧索荒凉下去,才是对殿下和驸马爷的不孝、不敬。”
“有母亲这句话,女儿就踏实了。”裴桑枝从善如流。
永宁侯面露思忖之色,随后眼睛一亮,赞许道:“想不到,桑枝长在乡野,未尝习孔孟之道窥经筵典籍,单凭些供人取乐的戏文,便能有此认知。”
“看来,桑枝是未经打磨的金玉,而非朽木。”
哪怕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也勉强算伶俐。
若是精心教养,得开蒙请西席,读经史,琴棋照猫画虎,未必赶不上明珠。
不求脱胎换骨,但求她能面不露怯。
到那时,有他钻营取巧,将桑枝嫁入高门作妇,也并非不可能。
姻亲关系,本就是天然盟友。
就是那见不得人的过往,得好生遮掩、美化。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思及此,永宁侯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夫人,桑枝的思虑有可取之处。”
“虽说老太爷闲云野鹤,离群索居,但到底......”
到底还能喘气,他身为嗣子理当做做样子。
“那便将听梧院赐给桑枝吧,院中植银杏树,每逢秋日满地金箔,又凿墨池养锦鲤,比不得酌寒院奢华富丽,却也雅致文气,最适合桑枝陶冶性情。”
庄氏神情僵了僵,恨恨的咬了咬银牙。
伺候了几天伶人,听了几场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随随便便挂在嘴边,也不嫌丢人!
好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胡乱攀扯。
次次的反应,皆在她意料之外。
难不成,这就是平民百姓和高门大户之间的沟壑?
“侯爷思虑周全,都依侯爷的。”庄氏笑的牵强。
“侯爷,妾身这就去安排下人打扫听梧院,顺带检查检查可有什么缺的,以便及早补上。”
永宁侯浑不在意的摆摆手,示意庄氏先行离开。
这下,庄氏脸上的笑容更僵硬了。
庄氏一走,永宁侯就迫不及待的露出了如意算盘。
父女对面而坐,永宁侯捋着胡须,笑意盈盈:“桑枝,你可知今日替你仗义执言的人是何身份?”
“我听见母亲唤他荣国公。”裴桑枝轻声道。
旋即,顿了顿,狐疑询问“那是仗义执言吗?”
怎么?
这已经动了顺竿子往上攀附的心思了吗?
永宁侯笑意更甚,浅啜了口茶水:“桑枝,你回京的时日尚短,不甚了解京中权贵。”
“荣国公极得陛下宠溺,就连皇子公主们也略有逊色,不论行至何处,皆被人捧着敬着。”
“其名,荣妄,乃陛下所取。”
“且,荣国公府人丁单薄,没什么阴私毒辣,因而荣国公是上京贵女们可遇不可求的佳婿人选。”
“今日,在祠堂外,荣国公的话虽说的难听,但对你的回护之意也做不得假。”
“女子嫁人如豪赌,你境遇特殊,婚事怕是会多有波折,依为父之意,不妨借此机会,多去感谢感谢荣国公,一来二去,自然就相熟了。”
裴桑枝垂首,眼角微微抽搐。
可遇不可求的佳婿?
这才是在欺她孤陋寡闻。
两世了,荣妄上京鬼见愁的名头响亮的吓人。
不是在兴风作浪,就是在煽风点火。
性情乖张也就罢了,偏生嘴巴也像是淬了毒。
不是没有女子沉沦于荣妄的容貌和家世,但无一例外,各个出师未捷折戟沉沙。
“父亲。”裴桑枝抬起头,指了指自己清汤寡水,瘦的脱相的脸,一本正经道:“就我这副长相,但凡荣国公府没有家道中落,也不至于退而求其次的挑中我吧。”
“戏文里常说,门当户对,方举案齐眉。”
“荣国公与我站在一处,好比山巅艳阳和田间烂泥。说句难听的,我给荣国公提鞋都不配。”
“非女儿妄自菲薄,而是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永宁侯笑不出来了。
说山巅艳阳和田间烂泥可能有些夸张,但以娇花和杂草作比,却是恰如其分。
“万一......”
万一荣妄眼瞎呢。
好不容易有个攀附高枝的机会摆在他面前,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机会从指缝间溜走。
再说了,桑枝只是吃不饱,没长开,又不是底子差。
“还是试试吧。”永宁侯恹恹道。
“为父亏欠你良多,便想补偿给你最好的。”
“然,对女子而言,什么金银外物,皆不及觅得白首偕老的如意郎君。”
裴桑枝:说的可真冠冕堂皇呢。

无涯道:“万一是裴四姑娘的事情呢?”
荣妄皱眉,嘴角一撇,眼神复杂,却一语不发。
无涯看懂了。
这不是认同,这是无语,这是吝啬反驳,更是在用脸骂人。
骂他蠢。
“国公爷,您骂的可真脏。”
荣妄没趣儿的将酒盏搁在一旁的案几上,声响清脆:“是吗?”
“小爷以为,美人儿做什么都是美的。”
无涯:最起码想的美。
“国公爷,真的不见裴世子吗?”
荣妄的眸子转了转:“小爷巴不得永宁侯府落魄成走地鸡。”
“不见。”
反正不可能是裴桑枝的事。
不过,倒有几率是裴桑枝的手笔。
想到这个可能,荣妄顿时精神一振,溢着酒气的眸子,陡然黑白分明。
他就知道裴桑枝是个好姑娘!
“见。”
“有怀瑾握瑜美誉的裴世子登门,小爷拒之门外,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传出去,不大好听。”
即将跨出门槛儿的无涯身影僵了僵。
名声?
那玩意儿对于国公爷来说,就像在冬日里失去了一碗碗水晶冰,夏日里失去一个个暖手炉。
不仅毫无用处,还有点儿多余。
不消多时,无涯引着裴谨澄入内,而后如同一尊木雕般不苟言笑的站在一侧。
谁知道裴谨澄会不会突然抽风行刺杀之事。
荣妄嘴角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支颐而坐,好整以暇的看向裴谨澄,上下打量几眼。
瞧着挺急的。
裴谨澄垂首作揖,开门见山的表明了来意。
荣妄微不可查的挑挑眉,漫不经心地把问题抛了回去:“你的意思是,小爷打抱不平打错了?殃及裴三郎受家法,以至于他突发高热,惊厥抽搐,要劳烦小爷请徐院判出手?”
“除了裴驸马,你们永宁侯府,祖祖辈辈都如此无耻吗?”
荣妄言语间,没有丝毫顾忌。
裴谨澄闻言,浑身一颤,耻辱感像无孔不入的夜风袭来的寒意,在四肢百骸流窜蔓延开来。
若非必要,他是真的不想跟荣妄打交道。
横看竖看,荣妄浑身上下都写着恶劣、狂妄二词。
然,他携父亲腰牌,靠着侯府薄面请去的太医无能为力。
不得已,他只能来求荣妄。
“在下不敢。”
“实因舍弟病势汹汹,药石罔效,侯府束手无策,恳请国公爷看在祖辈们的交情上,施以援手,请徐院判出诊,侯府上下感激涕零。”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荣妄唏嘘着。
怪不得裴桑枝在古树下刨腐土、铁架旁刮红锈,那般起劲儿呢。
看来,在纵火烧祠堂前,她就预设好了一切。
不仅狠,还擅谋。
想着想着,笑意控制不住从眼角倾泄出来。
“你们永宁侯府是不是造了什么孽?”荣妄身体往前倾了倾,一本正经问道。
单看裴桑枝朝他磕头的瓷实劲儿,骨子里不像是心狠手辣的。
裴谨澄:说话可真难听。
“倒也不是不行。”荣妄语调拉长,饶有趣味,“拿什么来换?丑话说在前,别用那些寻常物件儿脏小爷的眼。”
裴谨澄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听荣妄的声音又劈头盖脸的砸下:“无涯,把小爷前些时日抢回的鎏金鸟笼抬上来。”
呼吸间,无涯已然明了荣妄的用意。
轻拍掌心,守在廊檐下的侍从闻声,躬身离开,片刻后抬着足有一人高的鎏金鸟笼入内。
鸟笼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犹如一记重锤敲在裴谨澄心口,不祥的预感像决堤的江河。
荣妄站起身来,威势愈重:“依裴世子之见,什么样的鸟雀能配得上如此鸟笼?”
裴谨澄骇然,不敢深思,薄唇止不住颤抖。
“我可以请徐院判出诊,但,我要你裴家明珠钻进鎏金鸟笼里唱曲儿、作舞,想来要比茶楼说书先生的孙女儿更相得益彰。”
荣妄的语气很轻,甚至还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散漫。
但,裴谨澄整个人僵住了。
“荣国公府是权势滔天、简在帝心,可也不能如此羞辱舍妹。”
裴谨澄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赤裸裸的羞辱,无异于是在逼死明珠。
荣妄作恍然状:“原来,这是羞辱啊。”
“光风霁月的裴世子不想知道小爷是如何将这鎏金鸟笼抢回府的吗?”
“无涯,好生给裴世子解解惑。”
无涯抬头挺胸,掷地有声:“去岁仲夏,裴三郎和裴五姑娘在茶楼听书,乍听说书老先生唤其垂髫之年的孙女儿明珠,便深觉冒犯,大发雷霆,在其额间烙字,又褪其外袍,撵入此笼,命其跪伏说书。”
“真是好大的威风呢。”
“辱人者,人恒辱之。”荣妄斩钉截铁:“怎么,难不成裴五姑娘有称帝之心,大乾百姓需得人人避讳不成?”
“的确是志向远大。”
恐惧像一盆冷水,从裴谨澄的头顶浇到了脚底,冷得他直打哆嗦。
他隐约知晓临允性子张狂,在外行事霸道,却不知霸道到这种地步,还好巧不巧被荣妄看在眼里。
“国公爷,此事必有......”
荣妄打断:“没有误会。”
“小爷天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若是世子爷心疼令妹,以身替之,也未尝不能通融。”
裴谨澄的心沉似千钧,喉咙堵的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颓然的低下头,萧索道“深夜叨扰国公爷,乃裴某之过。”
“鎏金鸟笼一事......”
裴谨澄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永宁侯府会给出交代。”
“告辞。”
荣妄望着裴谨澄融入夜色的背影,嗤笑一声:“孬种。”
“无涯,把鎏金鸟笼送去永宁侯府,告诉永宁侯,他寄予厚望的长子是个孬种。”
无涯叹息。
做国公爷的属下真是日日都有新刺激。
荣妄重新坐回狐皮软榻上,眉开眼笑,眼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有太医守着,那些腐土、红锈要不了裴临允的命。
但,绝对能让裴临允脱层皮。
裴桑枝的下一子会落在何处呢?
......
那厢。
“裴世子。”
“裴世子。”
无涯追上了裴谨澄,笑的无害:“奉国公爷之命,前去侯府送礼传话,不知能否与世子同行?”
裴谨澄脸色涨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荣国公做事当真不留一丝余地吗?”
无涯沉声:“裴世子是在威胁我家国公吗?”
裴谨澄就像是被扼住脖颈的鸡鸭,不敢再置一词。
荣妄是元和帝的心肝儿啊。
他配威胁吗?
“还有,若是不留余地,就该是锣鼓开道了。”

轻飘飘的说辞,毫无分量,也毫无诚意。
裴桑枝心下不屑,讥诮暗藏,面上依旧是泪眼婆娑,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仰颈拭泪,明瞳灼灼的直望进裴谨澄眼底,哽咽着虔诚相询:“大哥会对我好吗?”
既要惺惺作态标榜公允,何妨将其奉上神坛高高供起?
这般人物虽阴险伪善,却也命门昭然,犹若金漆木偶空悬高阁。
软肋明显的很。
“桑枝从兄义,譬之藤萝附乔木,不畏斫伐也。”
“大哥,可愿作藤萝之百年乔木?”
裴谨澄胸口堵的慌。
一双冷淡的眼眸似是被冬日寒气浸染,深沉的让人心惊。
四目相对,越发心塞。
裴桑枝意欲何为?
公然将小女人家的拈酸吃醋摆在明面上,要求他一视同仁?
“你我兄妹,自当休戚一体。”
“枝枝,如此可能安心了?”
话音落下,裴谨澄头一次见裴桑枝那张瘦巴巴的小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隐隐冲淡了萦绕周身的晦气和苦相。
是不是他先入为主的偏见过于浓郁了?
裴谨澄不由得扪心自问。
罢了,就从指缝间施舍些明珠多余的疼爱和物件给枝枝吧。反正枝枝没见过世间,平平无奇的东西亦会视若珍宝。
家宅安宁和乐为重。
将裴桑枝捏在手心为重。
今日的闹剧,绝不可再现。
裴桑枝佯作察觉不出裴谨澄翻涌起伏的心念,伸出粗糙的满是厚茧和毛刺的手指,拉住了裴谨澄的袖子,学着裴明珠一贯的撒娇模样,温温柔柔笑着道:“我信大哥。”
“大哥无愧上京百姓的美誉。”
下一瞬,手指划的裴谨澄的袍袖勾丝破损,锦衣突现瑕疵。
裴桑枝的笑意被歉疚和恐惧所取代。
供起来,戴高帽,温声细语灌迷魂汤,整个流程行云流水。
裴谨澄的心情像是吞了死苍蝇般恶心,偏偏还得顾及体面,不能甩开,故作大度从容:“无碍,一袭衣袍而已。”
“娇养些时日,便可指若削葱根。”
“对了......”
裴谨澄顿了顿,状似无意的试探着:“枝枝识得字,读过书?”
举止粗鄙,然言谈有物,不像目不识丁的草包。
倘若,裴桑枝过去十几载当真如所言般煎熬、痛苦,又岂会有读书习字的机会。
这只能说明,裴桑枝在说谎!
裴桑枝不慌不忙,坦然自若应对:“不怕大哥笑话,年幼时,养父母曾将我典给留县的梨园伶人,端茶倒水,洒扫打杂。耳濡目染之下,侥幸识文断字,读过些戏文。”
“我自知不伦不类,比不得大哥腹有诗书气自华。”
裴谨澄愕然。
“你曾卖身为奴?”
还是给下九流的戏子为奴为婢!
一时间,裴谨澄说不清是惊讶多一些,还是羞耻多一些。
裴桑枝洒脱一笑,细眉微挑,淡声道:“我没的选。”
“或许,我的命真真如草芥般顽强,春风一吹,遍地青青。”
“还好是我,若是明珠,怕是扛不过日复一日的折磨和虐待。”
“不过,我相信,只要有大哥在,我的来日之路定会光明灿烂。”
裴谨澄莫名觉得,似有一股冰雪山巅的风刮过,通身凉凉沉沉,还有些许瘆人。
可,眼前的裴桑枝是那么的弱不禁风,软弱无害。
裴桑枝适时遮掩口鼻,打了个喷嚏,而后福了福身:“大哥,我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演不下去了。
着实演不下去了!
再不缓缓,她怕自己控制不住,直接拿下发髻上的簪子,狠狠的扎向裴谨澄的心口。
廊檐下,裴明珠眸色深深的注视着言笑晏晏的这一幕,指间的帕子绞成一团,皱皱巴巴。
难道,就连大哥也要逐渐偏向裴桑枝了吗?
朝夕相处情分真的不能彻底取代血缘吗?
自从闹出真假千金的笑话,旁人看她的眼神里便多了一抹深意。
她更愿意将那抹深意理解为嫌弃和耻笑。
裴桑枝迎着裴明珠的目光,缓缓向外走去。
庭院里。
裴临允跪伏在青石板上,后背衣衫被鲜血浸透。
这顿做给言官看的家法,永宁侯没有丝毫留手。
裴桑枝神色如常的垂眸看着裴临允,轻吐出一口胸口淤积的浊气,顿觉轻快。
这鲜血,委实令她快慰。
若是日日能见到仇人血肉模糊,该多有盼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险些克制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更克制不住心头叫嚣的杀意。
不,永宁侯府的这群人配不上手起刀落的死法儿。
裴桑枝稍稍平复了内心的波澜,头脑逐渐清明。
跌跌撞撞跑下台阶,整个人重重的俯在裴临允鲜血淋漓的后背上,旋即转头看向气喘吁吁的永宁侯,哀求道:“父亲,别打了,别打了。”
“如果父亲怒意难消,我愿意替三哥受家法。”
死咬着牙关,不想露怯的裴临允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惨叫声直冲云霄。
永宁侯:他没记错的话,三十鞭已经打完了。
“父亲,您饶三哥一次吧。”
“求求您了。”
裴桑枝歇斯底里的哭嚎哀求着。
声音刺耳,惊起了立在枯树枝桠上的鸟雀,也飘出了永宁侯府的庭院深深。
蓦地,裴桑枝力竭般晕过去。
这场兵荒马乱的大戏也是时候告一段落了。
永宁侯手中的软鞭轰然坠地,着急不已:“来人,请医女。”
“快些请医女给四姑娘看诊!”
他是巴不得从来没有认回这个一无是处的女儿。
甚至,也凉薄的想过,若是裴桑枝死在乡野,也就不会让侯府鸡犬不宁,也不会让明珠早就定下的婚事凭白生出许多波折。
但,那是今日之前啊!
今日之后,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裴桑枝在人前雍容华贵。
裴桑枝压在身下的裴临允疼的呲牙咧嘴。
真的没有人管他的死活吗?
裴桑枝这个死丫头晕哪里不行,还非得晕他背上!
永宁侯府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
那厢。
荣妄慵倚在八人抬的沉香辇上,招摇过市。
云锦帷幔垂落,鎏金流苏随辇摇晃。
“无涯,小爷今儿算不算是做了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善事?”
眉宇间洋溢着轻狂恣意的笑容,犹如一只饮尽倚斜桥酒肆美酒的狸奴。
无涯撇撇嘴。
他家国公爷天生就不是什么有美德的人。
等等......
长得美,想得美也勉勉强强算美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