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叶今越回来得很晚。

我侧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而后许是望见我的助听器放在桌子上，他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他靠在床头，点燃了一根香烟，给林晚拨去了电话。

“晚晚，我有点儿想你了，明明咱们才刚分开没多久。”

“晚晚，刚刚……很棒……我从未有过那样的感觉，谢谢你！”

……他还在继续说着，我死命咬住了嘴唇，想要止住哭声。

眼泪滑向床单，有那么一刻，我无比后悔自己今天忘记摘下左耳的助听器。

不一会儿，旁边的人已经挂掉电话，躺在床上沉沉的睡去。

我望着窗外的月亮，没了睡意。

泪水濡湿了床单，我坐起来，却借着月光看见了血迹。

摸了摸耳朵，那里一片湿润。

大抵被我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叶今越烦躁的摔着床上的枕头。

“时小小，你是当我没脾气是吗？”

“白天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跟你计较了，现在这又是来哪出？”

月光洒在床上，我忍着疼痛蹲在地上，只能望见他淡漠的背影。

他说这些话时，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望我一眼。

深夜，我一个人去了医院。

医生的镊子伸进耳朵里，我疼得厉害，下意识地伸出手往旁边抓着什么。

一切结束后，我才反应过来，以前每次来医院，我都会抓着叶今越的胳膊。

那时，他站在我的旁边，紧紧地盯着医生的镊子，生怕他哪点儿不注意弄疼了我。

“小伙子，你这么盯着我，我还怎么工作啊！”

“放心好了，不会把你女朋友弄疼的。”

医生的话和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可如今我的旁边，却没了人。


第二天一早，一番检查下来之后，我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很快，不一会儿，等我躺在病房的床上时，手机里依旧没有一条消息。

从昨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18个小时。

“快来快来，叶今越开直播了！”

“天哪！

还有林晚哎！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般配的情侣！”

“我愿意磕他们一辈子！”

“天哪！

亲了亲了！”

……听见这些话时，我愣了神。

拖着病弱的身躯，忍着痛走到了病友的床边。

看见了叶今越与林晚坐在我们的纹身店内，吻得难舍难分。

下方的弹幕上都在磕着CP。

明明做足了心理准备，可还是会在看见的一瞬间，掉下眼泪来。

我迅速地擦干回到自己的床上，脑海里回忆起三个月前，我第一次见到林晚的样子。

那时，上一秒还在跟我说着一会儿见的叶今越，下一秒就给我发来了消息，“小小，如果这次我要是不幸摊上什么脑死亡，你千万不要心软，要找个好点儿的人把自己嫁了！”

“但要是我活下来了，我们就结婚吧！”

几个电话打过去，没有一点儿回应。

电视机里的新闻不断地播放着叶今越的那班飞机失联，我没再犹豫，去了本地的寺庙。

三千多个台阶，一步一跪，换来了叶今越的一通电话。

他说，自己正在机场接受采访。


靠着这么些年写小说攒下的钱，我租了个房子。

却未想到的是，在那里，我见到了我爸。

那天，我正逛完超市准备回家时，身后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我愣在了原地，“时小小！”

我扭头望去，十五年的时间，我爸已然变得沧桑，却依旧没有改变望向我时的眼神。

一种猎人对于猎物的侵略。

准备转身就走时，却被他死死捏住了胳膊，“怎么？

见到我就想跑？”

“我一点点将你抚养大，你帮着别人将我送进监狱就算了，现在我出狱了，你是不是该交点儿赡养费啊？”

听见这些话，满腔愤怒被压制在心里，我一时喘不上来气。

“我没有爸！

你也从没有养过我！”

我尽力克制着心底的情绪，可还是不受控制地带上了颤音。

手指不停地哆嗦着，我紧紧捏紧了拳头。

指甲陷进肉里，掌心开始一点点往外渗着血。

准备掏出手机报警时，林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当这是谁呢？

原来是小小啊！”

“小小，这是你爸爸吗？”

她没等我回答，转身就向我爸伸出了手，“叔叔好！

你找小小什么事啊？

我们是她朋友，或许可以帮您！”

她的笑容得体，可内里却像是藏了一把锋利的刀子。

我爸的眼神疑惑着，望见她旁边站着的叶今越后，将手递了过去。

“你是……哦！

你是叶今越他老婆？”

“我来找我女儿要点儿抚养费，你说，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她拉扯大，按理来说，是不是该要点儿钱？”

林晚笑着点了点头，一边讽刺地附和着一边掏出了自己的钱包。

“对对对，我女儿不给你们给也行，毕竟当初是你家那口子将我……”我爸说着就要笑嘻嘻的从林晚手中接过那笔钱来。

“够了！”

“我给！”

我与叶今越的声音同时响起，他嫌聒噪，我嫌丢脸。

“我来！”

叶今越一边说一边从兜儿内掏出钱来，却被我一把推开。

“我自己来！”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给了我爸，他接到卡后转身就走了。

处理好后，我准备转身离开时，叶今越拉住了我的胳膊，“你什么意思时小小，你还没闹够吗？”

“你把钱都给他了你怎么办？”

“不用你管！”

我一把甩开，重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时小小，我是在帮你！

你不要不识好歹好不好？”

“我都这样了你还在闹什么脾气？”

他低下头望着我，语气中带着别扭的恳求。

我没理，转身回了屋内。


一个月后，应着粉丝的要求，我的新书发布会终于如期举行。

看见那些来来往往的粉丝时，我才第一次对网上的那些赞赏有了实感。

她们有的从很远的地方坐车过来，就为了见我一面。

这种纯粹的感情，让我不禁为之感动。

“那不是纹身师叶今越吗？”

“他怎么来了？”

人群中的声音响起，粉丝纷纷往那边看去。

我望着叶今越带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花向我走来，人群开始躁动起来。

在他走向我之前，我先一步叫来了保安，将他请了出去。

毕竟我的新书发布会，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他被拖出去时，望向我的眼神中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

那天，我和粉丝一起，度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我和她们一起在厅内聊起自己的童年，没有见过母亲，父亲嗜酒家暴，自己是个听障人士，没有上过一天正儿八经的学。

可还是凭着自己对小说的热爱，一点点磕磕绊绊的走到了这里。

讲到这里，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激烈的掌声。

那天的活动很成功，叶今越像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一般被我们遗忘在脑后。

直至晚上结束活动，我走到车前，才看见了他。

望见我来，他急忙走上前脱下了衣服。

“小小，你看，我全身上下只剩下这么一个纹身了。。”

“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站在那里，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一般可怜。

我没回答，默默撸起袖子给他看了当初纹在胳膊上的纹身。

现在已经没有一点儿痕迹。

“叶今越，我没跟你闹，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这是一码。”

“后来我们在一起，你出轨讲出那样的话，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你却还是认为我在闹脾气，这是另一码。”

“我对你的爱，就像这个曾经的纹身一般，现在已经没有一点儿痕迹了。”

说完，我准备上车时，却看见叶今越跪在了身前。

“小小，小小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已经没跟林晚来往了，我俩只有肉体上的关系，我对她没有一丝感情。”

“我真的爱你，小小！

我闭店我闭店，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穿着短裤跪在地上，膝盖不断地在石子上摩擦。

不一会儿，已经出了血。

可我此刻，却没有半分心疼。

上了出租车，透过后视镜，我望着叶今越的身影越来越远。


那晚，我刚将行李箱放进屋，就看见了满地的玫瑰花瓣。

我想起今天是我和叶今越十周年的纪念日。

他曾说，要是一切顺利，他会在十周年这天跟我求婚。

我抬头望去，叶今越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站在桌子旁，满眼温柔地望向我。

仿若那天说出那些话的人不是他。

难过，心酸，感动，委屈，痛恨……所有情绪扑面而来时，我溺死在其中，无法呼吸。

我顺着两边的蜡烛走过去，叶今越跪了下来，“小小，对不起，前几天在医院，我不应该那样说的。”

“那时情绪实在有些激动，那是气话，你别耍小脾气了，原谅我好不好？”

他一脸诚恳的望向我，而后从兜儿内掏出了戒指，跪了下来。

屋内没有开灯，烛光照在戒指上，闪闪发光。

我望着他，心底里却再也没了当初的满腔爱意。

“嫁给我好吗？

小小。”

“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