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摇了摇头，看着桥下流水道。
“有些事情，就该如这流水一样逝去。”
“当初顾家父母逼你爸爸跟我分开，我其实是想要偷偷离开的。”
“是他跪在地上，恳求我不要离开，说他没有了我会死。”
“我相信了他，后来才知道，没有人失去了谁会死。”
“他不缺我一个看望的人，我也不需要他的施舍，从今以后就当我们母女俩被烧死了吧。”
“倒是你跟沈越。”
我抓住妈妈的手，靠在妈妈肩头道。
“水往低处走，人也得往前看。”
“我跟沈越，已经过去了。”
原本我跟妈妈是准备借王叔偷偷离开，如今这场大火恰好帮了我们的忙。
不管是当做我们心碎纵火，还是意外失火都无所谓了。
没有结婚证，便也意味着夫妻关系并不成立。
就算他们报警想找我跟妈妈，在已经结婚的前提上，都没办法让警察同意。
更何况，于月跟林涵势必会拦着他们的。
属于我跟妈妈的美好未来，正在对我们敞开怀抱。
坐吃山空总是不好的。
我跟妈妈商量了几天后，决定开一家旗袍店。
外婆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旗袍裁缝，妈妈得外婆传授自然也不差，加上有我在一旁帮忙设计，店铺很快便开起来了。
邻居们都记得外婆的手艺，如今见妈妈接过外婆的事业，纷纷赶来捧场，自发为我们宣传。
时间一久，店铺也算是能维持基本的运营了。
闲暇时间，我跟妈妈重新种了一片蔷薇花，又包了一片荷塘。
每日清晨时，我都会去荷塘剪几支荷花插在店里。
表哥时不时会来帮忙，偶尔捣鼓捣鼓自媒体拍了一些旗袍视频放在视频网站上，一来二去渐渐也吸引了一些人。
我跟妈妈都没有在关注爸爸跟沈越的消息，日子平淡又幸福地过着。
转眼间，又是一年我的生日。
舅舅跟舅妈格外重视，说是我在家里过的第一个生日，一定要好好布置一番。
我跟妈妈把今天的最后一个旗袍订单完成后，便开始收拾准备回家。
门外传来响声，妈妈忙着整理布料道。
“不好意思，我们今天不接订单了哦。”
“苒苒，你去看看。”
我匆匆应了一句，忽然听到了熟悉的手机铃声。
手上的剪刀顿住，抬头的瞬间便愣在了原地。
“怎么是你们？”
爸爸一向冷淡的面容如今满是欣喜，连走路都带着几分踉跄。
“苒苒，我终于找到你跟你妈妈了。”
“所有人都说你们被烧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可我不相信，怎么会有人烧得连骨头都没有了。”
“我知道你妈妈记恨我娶了于月，可我只是给他们母子一个交代，让顾家那些老骨头不再反对我。”
“现在我已经跟于月离婚了，可以跟你妈妈结婚了。”
“日后，我们就是光明正大的一家人。”
妈妈将我护在身后，神情冷淡道。
“顾先生说笑了。”
“我不过是个痴心妄想的戏子，哪里敢奢望顾夫人的位置。“
“如今我跟苒苒过的很好，也不需要你的施舍。”
听到妈妈的话，爸爸近乎崩溃地恳求道。
“不是的。”
“小榆，我知道是我混蛋。”
“将这么多年的温情当做倦怠，以为你在我心里不重要了。”
“可你真正离开我才明白，不是你不重要了，是你早已融入我的骨血里，根本察觉不到任何不对。”
“小榆，我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
“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似乎是觉得这话可笑，妈妈轻轻地笑了一声。
“机会？”
“顾辰，我跟你跟了三十年。”
“第三年我们要结婚，你父母反对，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你可以放弃顾家的一切跟我离开，也可以选择将我放弃。”
“但你偏偏既要又要，跪在地上求我暂时留在你身边。”
“第五年，我生下苒苒，想要跟你领一个结婚证，卑微到甚至愿意放弃婚礼，放弃让你公布这个消息。”
“可你说你父母生病，不愿意刺激他们。”
“甚至在我妈离世的时候，都不愿意来看上一眼。”
“第十年，你爸车祸去世，你说要照顾你妈没时间结婚。”
“第十七年，你妈病重离开，你用集团处于关键时期拒绝跟我结婚。”
“第二十年，你终于做到了将顾氏集团发展成京城的龙头企业。”
“我等了呀，却在第三十年的这天等到了你跟前女友的结婚消息。”
提起这件事，妈妈声音也带着几分沙哑。
“你说，于月母子可怜，这么多年没有丈夫父亲在身旁。”
“顾辰，你想过我吗？”
“整整三十年，你陪在我身边多少时间？”
“你让我跟苒苒遭受了多少非议。”
“现在我死心了，要走了，你才来跟我说后悔。”
“那是不是我不走，我这辈子都要顶着小三的名头到死！”
“我的女儿，就要一辈子蒙受私生女的耻辱？”
妈妈忽然的爆发吓到了爸爸，他往前走了几步试图抓住妈妈，却被妈妈直接躲开。
“小榆，不是的。”
“我真的想跟你结婚的。”
“可顾氏集团越做越大，我要顾忌的也越来越多。”
“我害怕你变了。”
“我以为就算没有那张结婚证，我们还是一样。”
“够了！”
妈妈脸色铁青，厌恶道。
“顾辰，我不想听你再说那些话。”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觉得我是为了钱才留在你身边吗？”
“可你别忘了，在我们认识的时候顾家也不过如此。”
“为了钱我有无数更好的选择！”
“你觉得你为了我付出了很多，难道我就没有为了你放弃掉那些吗？”
爸爸停在原地，如一个无助的小孩般望着我。
“苒苒，你帮我劝劝你妈妈。”
“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吗？”
“我是不应该为了顾州忽视你，爸爸知错了。”
我摇了摇头，扶住妈妈的手。
“曾经我的确有过这样的念头。”
“可那是五岁的苏苒，而不是二十五岁的苏苒。”
“我知道爸爸你其实并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
“讨厌我是个女孩，讨厌我让妈妈从此无法再生育。”
“所以你对我冷淡，千方百计打压我。”
“又在得知你有一个儿子后，迫不及待选择跟于月结婚，只为给顾州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这些我其实并不介意，可你不应该伤害妈妈。”
“我有无数次离开你的机会，但是都没有选择离开。”
“因为我觉得只要你对妈妈好，这一切都不重要。”
“可你背叛了妈妈，还让妈妈遭受了如此大的羞辱。”
“爸爸，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爸爸。”
“以后请顾先生，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
“苒苒，苒苒那我呢？”
匆匆赶来的沈越满脸深情地看着我。
“当初的话只是气话而已。”
“我跟林涵并没有真的结婚，婚礼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妻子。”
这话荒谬到让我忍不住发笑。
“沈越，到底是气话还是无意间吐露的真心话，你心里清楚。”
“说来说去，不就是觉得嫌弃我没办法给你提供帮助吗？”
“可沈越，从我们交往的第一天开始我便告诉了你。”
“我最讨厌的便是利益交换。”
“你明明知道我唯一的心愿便是妈妈幸福快乐，却还是要用那张结婚证书羞辱我羞辱我妈。”
“沈越，你哪来的脸让我原谅你？”
妈妈的老家在一个古镇。
为了避免爸爸他们追查，我跟妈妈一路开车开了三天两夜，才终于看到熟悉的景物。
再次踏上这片陪伴自己长大的土地，妈妈眼底顿时含着泪水。
等候已久的舅舅舅妈迎了上来，接过我们的行李。
“小榆，苒丫头。”
“回来了，回来就好呀。”
仅仅两句话，便让妈妈哭出了声，她忍不住抱住舅妈说道。
“是我错了，这些年是我错了。”
“当初你是没办法，又怎么能怪你呢？”
舅舅拍了拍妈妈，舅妈也连忙安慰道。
所有人都以为妈妈是为了爸爸才放弃娱乐圈的事业，却从不知道，妈妈原本就不喜欢娱乐圈。
外公早早撒手人寰，外婆病重，偏偏舅舅意外摔伤落得瘫痪在床，而那时不巧的是舅舅的儿子也被查出白血病。
种种负担之下，妈妈不得已签了娱乐公司，卖力演戏跑通告赚钱。
妈妈遇上爸爸的那年，家里情况好转。
外婆的病治好了，舅舅也能够如正常人般行动自如，而表哥也等到了合适的骨髓治好了白血病。
就算没有爸爸，妈妈也会离开娱乐圈，过上自己喜欢的普通人的生活。
表哥接过我的包，劝道。
“不提这些了，我们回去。”
车子开了一个小时，便到了家中。
妈妈先拿上纸钱，带着我一同去祭拜外婆。
一看到外婆的墓碑，妈妈立刻跪在地上哀声道。
“妈。女儿不孝。”
“现在才来看您。”
我也跟着跪下，将手上的香插在外婆坟前。
“外婆，外孙女也来看您了。”
当年虽然治好了外婆的病，但由于外婆年事已高，在瞧见我出生后安然离世。
即便我没有亲眼见过外婆，可外婆为我准备的衣服跟长命锁，我至今仍好好保存着。
祭拜完外婆后，我们又回到了家里。
舅舅跟舅妈早早给我们准备好了房间。
房间处处都按照妈妈的喜好，家里的各处也都放着妈妈喜欢的蔷薇花。
小侄子更是捧着两束花递给我跟妈妈。
“姨奶奶，小姑姑，给你们花花。”
看着妈妈幸福的神情，我便愈发后悔自己当初没能早点带妈妈回来。
被旁人处处贬低的妈妈，又何尝不是外婆他们的骄傲与宝贝。
热热闹闹吃完饭后，舅舅照旧打开电视看新闻，恰好播到一条新闻。
顾家名下一栋别墅意外起火，顾氏集团董事长与沈氏集团继承人救火不成被烧伤。
看到新闻的一瞬间，舅舅几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
我一眼便认出来那栋别墅正是我跟妈妈住了二十多年的那栋别墅。
竟然起火了吗？
我看向妈妈，出声说道。
“好久没回来了，我跟妈妈一起出去走走吧。”
一路上，妈妈都在跟我回忆她儿时在古镇的事情。
在经过一处石桥时，我忍不住问妈妈。
“妈妈，你要回去看看爸爸吗？”
我比谁都清楚，这三十年妈妈对爸爸到底付出了多少真心。
爸爸跟沈越救火，多半是以为我跟妈妈在别墅里没能逃出去，这才被烧伤。
沈越不算什么，可爸爸对妈妈的意义却不一样。
爸爸与前女友出席宴会登上热搜的那天，人人都在笑话我妈。
放弃大好事业挤进豪门却三十年无名无分，连理直气壮指责小三的勇气都没有。
哭过一场的妈妈疲惫地看着我。
“他先辜负了我，那我也不要他了。”
“苒苒，你要跟我走吗？”
手机恰是响起相恋七年的男朋友消息。
苏苒，领个证而已，你还是我女朋友不好吗？
我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于是在他们的婚宴当天，我跟妈妈消失在了别墅的大火中。
……
看到热搜的那一刻，我便急匆匆地赶回了家。
妈妈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她跟爸爸一同种下的蔷薇花。
“苒苒，他骗了我。”
“他说过等他掌控整个顾家，就会跟我领证结婚。”
“我等了整整三十年，等到的却是他跟于月的结婚消息。”
我蹲下身子，抓住妈妈的手道。
“那些不过是狗仔瞎编的，事实还不一定呢。”
“当初爷爷奶奶以死相逼，爸爸都不肯跟您分开。”
“如今爷爷奶奶去世，又怎么会抛下您呢？”
妈妈拿起一旁的请帖递给我，凄然地笑道。
“这是李特助交给我的，说是希望我做好准备，到时候不要招惹是非。”
“他心疼于月瞒着他生下儿子，又何曾想过我为了他放弃了一切，心甘情愿当了三十年不能领证的妻子！”
“我的女儿，也被指着鼻子骂了二十多年的私生女！”
“到头来，就得了一句不要招惹是非？”
孩子？
这就是爸爸违背对妈妈的承诺，执意要娶于月的原因吗？
就因为于月瞒着他生了个儿子，能够继承所谓的家业。
所以他就要以承担起所谓可笑的责任为名，让妈妈负担这一切？
妈妈哭的伤心，伸手将我抱住。
“他背信弃义，还妄想一切与从前一样。”
“可我不是小三，我的女儿也不是私生女。”
说到这里，妈妈一点点抚摸着我的脸。
“苒苒，你要跟妈妈离开吗？”
“还是要跟那沈家小子，一起留在京城？”
提起沈越，我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
苏苒，领个证而已，你还是我女朋友不好吗？
神情勉强，回抱住妈妈说道。
“不了。”
“妈妈，我是你的女儿，自然要跟你一起。”
“至于我跟沈越，已经没有可能了。”
妈妈止住眼泪，担忧地看着我。
“怎么回事？”
“沈越跟你谈了七年，现在怎么……”
我苦笑了一下，将手机上的消息按下。
“爸爸跟你三十年都算不了什么，更何况我跟他的七年。”
“沈家与林家有一个重点项目要合作。”
“沈越已经答应了林家的联姻，这个月的十五号就是他们的婚宴。”
“至于我跟他，沈越说一切如常。”
听到这话，妈妈脸上染上怒气。
“一切如常？”
“那不就是让你做小三，沈越简直欺人太甚！”
“都怪妈妈，是妈妈害得你连个好好的恋爱都谈不成。”
泪水从妈妈脸颊滑落，她忍不住紧紧抱住我，不停地对我说着对不起。
我安抚着妈妈，可眼泪也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妈妈，这从来都不是我们的错。”
“发现了也好，我们离开这里重新开始生活？”
“好不好？”
……
将妈妈安抚好送回房间后，我便马不停蹄地回到公寓。
刚一开门，便看到了屋子正中的沈越跟林涵。
“苒苒，你回来了。”
“我就知道你还是舍不得放弃我们这段感情的。”
我的目光落在沈越手上的婚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沈越，你戴着婚戒跟你未来的妻子不经允许进入我的公寓。”
“你不会还指望我给你什么好脸色吧？”
我准备好了一切，订好了和妈妈的机票。
却被我爸的助理发现，直接派了保镖日夜监视我跟我妈。
连他婚宴这天，都要逼着我跟妈妈一起出席。
婚宴当天，瞧见我跟妈妈的所有人都有些吃惊。
“今日可是顾总结婚呀，这对母女还敢来？”
“还用说吗？”
“那肯定是她们不要脸非要跟来的。”
“一个戏子，真以为自己能攀上高枝呢？”
“生了个女儿也是个不自爱的，想着能搭上沈家，结果还不是玩玩而已。”
“可不呢，听说沈家那小子也是今日成婚呢。”
“对呀，人林家小姐才是门当户对，哪里瞧得上她。”
细细碎碎的贬低与议论声传入耳中，各种异样的目光落在我跟妈妈身上。
我担忧地看向妈妈，妈妈却温和地攥紧了我的手。
“苒苒，别担心妈妈。”
“三十年认清一个人代价虽大，但总算是清醒了。”
“以后，我们就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就好。”
大门敞开，穿着婚纱的于月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爸爸一身笔挺西装，满脸柔情地看着走来的于月。
而他们的儿子顾州将于月的手放在了爸爸手里。
“爸爸，以后妈妈就托付给你了。”
“她这些年为了养我受了不少苦，希望您能够好好对他。”
爸爸脸上闪过一丝欣慰，拍着顾州的肩膀说道。
“你这小子，倒是教训你爸来了。”
“别光说我，你也是好好努力。”
“以后顾家的家业，还得交到你手里呢。”
一派父慈子孝的画面，惹得大家纷纷感慨不已。
爸爸话一说完，目光又落在了我跟妈妈身上。
“还有，你苏阿姨怎么说也是陪了我这么多年。”
“日后也不要太过无理。”
“总归该是你们的还是你们的。”
“多余的，我也不会犯糊涂。”
听出这话的敲打之意，众人嫌弃质疑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跟妈妈身上。
我反手握住妈妈的手，手机恰时响起，打开一看是一段视频。
视频之中，沈越正在跟林涵深情对视，对着林家父母郑重地宣誓。
“爸，妈。”
“你们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涵涵。”
“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更不会让她难过。”
我深吸了一口气，直接站起身说道。
“顾先生也不必在这里阴阳怪气。”
“我妈要是那种贪慕虚荣的人，又何苦在你身上错付三十年。”
“顾家我瞧不上，我妈更是瞧不上。”
“你这所谓的家业，还是留着你的好儿子吧。”
似乎没想到我会当众闹难堪，爸爸脸上闪过一丝怒气。
“放肆！”
“这种日子，是由得你在这里胡闹的吗？”
“你要是不愿意待，就带着你妈滚出去！”
一群黑衣保镖很快赶了过来，几乎是将我跟妈妈押着塞进了车里，直接将我们关在了别墅之中。
直到保镖退出房门，我才从容拿出手机，让王叔将人全部调走。
多年前，他妻儿病重，是我跟妈妈承担了医药费救了他妻儿一命。
后来王叔为了报恩，当了顾家的保镖，没想到如今倒真是能用得上了。
别墅的电视上，恰好播放着爸爸跟沈越大婚的消息。
看着深情拥吻的他们，妈妈的眼里已经没了曾经的难过。
她神色平静的冲我笑笑，提起行李跟我说道。
“苒苒，我们走吧。”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叫来早已准备好的车辆，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住了二十多年的别墅。
随后头也不回直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