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压根没将余味的话，放在心上。

不过，却也没动他。

看着余味扔了手里酒瓶，跳下夜店舞台，带着一个服务生模样的，大步离开后，王青也走了。

可得饶人处且饶人，从来不是他人生信条。

昨晚，放过那小子，不过是因为夜店成了凌霄的地盘，真动起手来，王青一准吃亏。

今个阳光明媚的，正是秋后算账的好时节。

带上三俩人，再去夜店走一遭，让那些人尝尝，独属于他王青的“道歉方式”！

心里盘算，着手开始准备。

“王总，今儿……今儿你不能出门了，公司出事了！”

踏出家门第一步，就让人堵了。

来人是公司的人，王青认得，平日里也算稳重，今天一大早，到家门口堵他，可见是出了不小的纰漏。

教训人，什么时候都可以。

“公司出了什么事，你车上跟我好好说！”

王青放下念头，弯腰进了车内。

来人亦是紧跟其后，坐到驾驶座里，一边开车，一边向王总报告情况。

到了公司，事情也说的差不多。

听完后，王青难得一见黑着张脸，进了公司。

这一幕，正好被前来送账单的凌霄助理，瞧个一清二楚。

但王青没瞧见六儿，着急忙慌的就进去了，助理低头思索片刻，想起昨晚夜店余老师的话，抬腿也进了王氏集团。

王青脚下一步不停，直接进到总裁办公室。

这儿原是他办公地方，但最近因为总公司的事，办公室便被他爸占了去。

“爸，那些人变卦了？”

一直谈的好好事情，就差最后签订合同，这笔单子成了，王氏集团就更加根深蒂固。

为了谈拢合作，王青他爸都亲自出马，在阳城待了这么多天。

谁知今儿一大早，竟出了这事！

“莫慌，变卦谈不上。”

王老爷子，领着王家一路发展到今天，手段自是不缺的。

论及沉稳，王青可是差老爷子不短距离。

“祁家在商界信誉一向上佳，我们同他联手，实乃共赢之法，他们不会轻易毁约的。”

攀上祁家，便是苏城王氏的如意算盘。

为此，王氏不惜答应下很多苛刻的条件，让出大部分利益，等的就是两家合作这一天。

王老爷子相信，他给的馅饼足够大，祁家不可能不动心。

“只是往后推迟签约一日，没什么大碍。”

瞧着老爷子说得淡定，实则心里也没多少底儿。

知子莫若父，可知父亦是莫若子。

王青看着他老爸下意识，垂在裤缝边，微微蜷缩的手，便知事情没那么简单。

想与祁家合作的，不止他们王家。

一直以来，这项合作都是各方注意的焦点，他们王家原是打算按下消息，等最后事成了，一鸣惊人。

所以，此事绝密。

可就是这样，还是走漏了消息。

走漏消息？！

王青突然想到，昨晚夜店那小子离开时的话，莫非他指的正是此事？！

“爸，你知道祁家人在阳城的行踪吗？”

虽极度不敢相信此事跟昨晚那人有关，但王家输不起。

“有！”

见王青脸色不对，王老爷子迅速出口。

王家如此重视此事，怎么可能不防着旁人捷足先登？

一旁助理收到王老爷子眼色，迅速低头翻找，而后将发现的信息放到二人面前。

“原来真的是他……”

王青跌坐在地。


醉鬼无大碍。

诊治后，打着吊瓶也不过半个多小时，人就清醒过来。

原像他那般醉死加上高烧的病人，都要留院观察一宿，可医生替人检查一番过后，身体健康状况实在是太好，就让他们把人又扭头，送了回来。

年轻真好。

余味坐在副驾驶，从镜子里看向坐在后座的醉鬼，嘴上不说，心里忍不住羡慕。

“你叫什么名字？”

季随白瞥见余味神情，嘴角勾起。

这个人平时一本正经，瞧得不像容易接近的主儿，可是熟悉了以后就会发现，余味时不时露出来的小表情。

既呆又有趣。

送人就医的时候，季随白向医生说明情况，病人资料却是“捡人”的乔走填的。余味和他到现在都不清楚，这人到底叫什么。

“我叫夏缺。”

“今儿谢谢你们，救我一命。”

嘴上说着，朝着车内仨人一抱拳，倒是有那股子江湖气。

余味瞧着醉鬼跟乔走一样稚嫩的脸，就觉得夏缺这抱拳显得特别不着调。他当辅导员久了，看着跟他学生年岁相当的年轻人这德行，忍不住想念叨几句。

可话到嘴边，瞧见了后座的乔走。

“带你回来的是这小鬼，你最该谢他。”

若非乔走捡人及时，夏缺可就没那么轻易从医院回来。

想着乔走喜欢这小子的歌，若是能让爱豆好好谢上一回，兴许也能让这小子高兴上一阵子。

“余老师……”

乔走听着余味的话，脸轰的一下，红到不行。

同座后排的夏缺，瞧得清清楚楚，面前比他矮上些许的男孩，他还没开口人已经手足无措，满脸羞红。

夏缺眼神暗下一分，嘴上说着道谢的话。

车内不算亮，前头二人没注意到，而乔走压根不敢抬头，所以便错过了夏缺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

公寓前。

乔走带着夏缺上楼，余味留下。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余味瞧了时间后，上前将人拦下。

“季随白，你跟我回公寓休息。”

夏缺应该感谢乔走，而他余味，应该感谢季随白。

感谢这个人，在他需要的时候，不管他有没有求救，都会及时赶到。

公寓虽小，但足够四个人挤上一晚。

季随白很开心。

今天余味遇到难事，第一时间想到他，已经让他开心不已。

没想到，他还是余味能够接纳进公寓的人。

他是很想去，但是怕以后余味知道真相，会结结实实恼他，为此便只能依依不舍打消念头。

“不用了，余味。”

转身，准备上车的季随白，被余味一把抓住胳膊。

“逞什么英雄呢？你一个医生，再不休息，明天怎么看诊？”

忙了一天的人，因为他的电话，已经疲劳状态驾驶一回，再让人开车回去，余味是真的忍不了。

“车钥匙给我！”

瞧着季随白原地未动，余味上前去夺他另一手上的车钥匙。

得逞以后，拖着人就往公寓走。

“余味，余味，你听我说……”

季随白顺着余味力道，跟人往里走，嘴角弧度差点咧到耳朵边。

前头这个拉扯他、替他着想的人，简直太对他胃口。

“余老师，季医生，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公寓保安室内，瞧着住户拉扯，以为发生口角，慌忙出来。

余味一愣，指着季随白问保安。

“你认识他？”


季随白注视前方，专心开车。

余味回的自然是那与他距离颇近的单身公寓，熟门熟路，他只认真开车，任由后头师生二人默默无语。

余味也好，乔走也罢，需要时间静思。

“谢谢季医生，送我们回来，还有今日的事。”

公寓下，余味向着季随白诚心道谢。

今天之所以能够找到乔走，季医生是最大的功臣。遇到季随白以后，受着此人不少帮助。

“无妨，人找到就好，你带他上去好好休息。”

“嗯。”

他欠季随白的人情，是越来越多了。

“路上小心。”

“……”

季随白哑然失笑，看来一直焦急的余味，并未发现他也住在这儿。

罢了罢了，此时也不是说此事的时候，季随白目送二人上了电梯后，将车子开向地下车库。

公寓中。

余味翻出置办的备用睡衣，递给了坐在椅中拘束的乔走。

“睡衣新的，楼梯口左手边那间是客房，乔走你今天可以睡在那里。”

累了一天，也不是谈话的时候。

至于乔走，这一周都没来得及好好睡觉，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余老师……我……”

乔走不擅长与人交谈，但收到好意，回馈回去，他还是知道的。

“谢谢余老师。”

谢谢收留他，还有，认真地去找他。

在阳城中这么久，第一次有人这么认真的寻他。

“乔走，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跟我一起回学校。”

人找到了最好。

但即便如此，余味不能任由乔走待在夜场里。

“马上期末测试，没什么事情，比你的考试来得更重要，你可明白？”

虽是单亲家庭，可周凯口中的乔走，一直成绩名列前茅，成绩早已成为眼前羞涩、不自信少年的尊严所在。若是这一次期末考试挂了科，余味相信对乔走而言，打击必是不小。

“明白。”

乔走如何不明白。

“早点休息。”

言尽于此，对于乔走这样的学生，无需多言，只要冷静下来，他可以想清楚所有的事情。

道理他都懂，但是，没人给他冷静下来的时间。

余味上楼休息，留乔走好生想想。

半夜里。

终是不甚放心，余味从楼上下来喝水，瞧见房间空隙里，人终于睡着。

身上穿着睡衣，脱下的衣服，床头端端正正叠着。

“还好，能睡得着。”

端着茶水，关灯，上楼继续睡。

周一乔走跟着其他人，一起上课听讲，余味也算最终放下心，看着墙上的日历，着手准备的稿子。

截稿日不剩多少，他又要过通宵的日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果然不可能真的让他闲下来。

日近黄昏，一日工作毕，余味穿上外套顶着天上的小雪，回转公寓。

临近校门口，有人堵着路——乔走。

“天这么冷，不回宿舍？”

学校主干道上，行色匆匆走的都是回宿舍的人，乔走杵在学校门前，甚是显眼。

少年人不答他话，而是将一份文件，递到他面前。

“余老师，学费是你帮我付的，对吗？”


调研匆忙结束，余味他们又重新回到了阳城。

一切回归原位，却有些东西，在暗地里悄悄地生长，最终改变他们。

王陆在医院里昏迷醒来，余味一直以为他身体素质不错，却没想到王老师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他们每个人，都隐藏在表象之下。

伪装的不止他余味一人。

发现这一点，让他松了一口气，余味时常替着“真我”憋屈，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与他同病相怜。

人是群居动物，发现同类比孤寂独行的好。

所以，余味从未觉得如此轻松自在，直到编辑的一通电话打来。

“大大，你有时间吗？我们约个地方，谈谈你的书。”

这是出大事了。

私下更文这些年，编辑见余味的次数，屈指可数。

平时有什么要求，都是网上直接说明，没这么拐弯抹角的见上一面。

“好。”

余味穿戴整齐，前往约定地点。

暗下思索着，他最近写的内容，自省无果，掏出手机登上贴吧论坛，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一切正常。

不仅如此，评论里头还多了不少高质量的正面评论。

这是余味没料到的。

更文这么些年，他遇到过各种各样的读者，众口难调的道理，也渐渐明白。一开始，会为了恶评耿耿于怀，随着年岁渐长，余味已经能够做到波澜不惊。

时间积累，他也有了一批买账独属于余味风格的“淑芬”。

虽恶评时不时的会出现，可评论区已经没那么乌七八糟，余味经常隔着屏幕窥屏贴吧论坛，享受着他跟书粉一起营造出的空间。

一切丝毫没有异样。

余味心中思量，斟酌后，给编辑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他们没有见过，但是就余味而言，相处的还不错，这些年来一直没有红过脸。

“我们将要谈起的，是好事情？”

试探发出消息。

余味坐在车上，耐着性子等待，好在没让他等得太久。

“好事。”

虽然只有两个字，足以解了心头困惑。

余味放下心来。

约定的地点，是个偏僻的咖啡馆，入了店里，没发现有太多的人在。

阳光正好，照在玻璃上，温暖舒适。

就是有点晃眼睛。

余味在阳光里，看到约定位置上的人，身材微胖，面目柔和，但瞧着是个好相处的。

行至桌前，只他一个。

抬头见着余味，桌上人亦是报以微笑。

认对了人。

余味在桌子对面坐下，朝着编辑伸手手来。

“你好。”

算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余味见过负责他的编辑，只是不是眼前的这位。

编辑会有流转，他们也会被交到新的人手上。

这很正常。

只是余味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惊讶，在网络上一针见血给他建议，目光长远且独到的编辑，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算反差萌？

“……你好。”

余味心中犯嘀咕，听着编辑这迟疑的声音，看来他也不免被怀疑过。

其实，不怀疑才不正常。

一想起网上顶着那么骚包笔名的自己，他自己都会恍惚。


一晚折腾，回到公寓已经深夜。

乔走明日还有兼职，余味将人赶去洗澡睡觉，倒了杯红酒端上楼，反锁房门一个人静静。

他从来不喜睚眦必报。

但今日被凌霄激怒，忍不住还以颜色。

很不像他。

明明一直以来，他都将那些情绪藏的很好，为何独独今日没压制住……

心中烦躁，仰头喝下半杯红酒，余味咬着嘴皮子，光着脚，颓然坐在床头地毯上，双目空空望着墙壁，无丝毫困意。

今晚看来睡不成了。

不过，熬夜亦或是通宵都没什么要紧，这几年下来，它们也算余味的家常便饭。

通常第二日，他还是能撑着出门上班，如常与人招呼。

伪装，他从来做的最好。

没被旁人发现丝毫异样之处，直到季随白的出现。

此人是个例外。

余味向来不喜欢平静如水、按部就班的生活中惊起涟漪，他喜欢一成不变。

所以，例外就没有必要存在。

仰头喝下剩余半杯红酒，余味抓过床头手机，解锁、点开了电话簿，看着通讯记录最上层的那串数字，毫不犹豫将号码删掉、扔进黑名单。

这做法怂且没出息。

只是胜在对他行之有效。

一切做完，余味方才觉得轻松些，喝下去的那些红酒也起了些作用，丝丝困意顿起。

脱衣服，睡觉。

余味从床头地毯上，以一种极其不舒服的姿势爬进被中，正待关上刺眼的手机屏亮光，却发现一条讯息。

王陆发来的。

点开原是张《寒暑假调研申请表》，充分展现王老师公事公办的风格。

一句废话都没有。

余味从被中坐起，盯着那张申请表。

教师调研的事，他听说了，不过没放在心上。余味如今只是个辅导员，连代课老师都不是，教师调研，一准没他什么事。

可这张申请表，证明他想错了。

阳城大学每一年都有教师调研项目，只是这寒假调研实在不讨喜，眼见就要过年了，没谁真的愿意舍弃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头钻进穷乡僻壤里，为着科学事业做贡献。

余味虽不在乎过年，却也实在不喜深山。

私心里，他是不想去的。

只是回家路上，人冷静了，头脑清醒忽然觉得季随白发小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翻出手机，网上一查真可谓“大开眼界”！

凌霄，那身烟紫色西装的骚包，竟是阳城**扶持经济计划下，著名领头的民营企业家。凌总裁年少有为，人帅多金，阳城为了宣传，将其直接跻身阳城钻石王老五榜单。

如此炸眼，免不了招蜂引蝶，绯闻满世界。

所以连余味这种不太关心外界的，才会有所耳闻。

凌霄影响力可见一般。

余味想起今日嘴快，得罪这样的主儿，再一转脸瞧着网上头版头条，报道这位总裁为了争夺美人，大打出手的花边新闻，头疼不已，最后那丝困意也消散干净，若是凌霄真的属意季随白，他还是躲着点好。

毕竟，没必要跟着趟这趟浑水。

心中打定主意，余味毫不犹豫填了申请表，转头就给王老师发了过去。

而后蒙头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