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清楚来人是谁，瞬间就没了困意。
而蒋梦妍根本没有给我商量的余地，拎起我的胳膊就把我拽起来。
我的第一直觉是，蒋梦妍已经知道了方平的消息，急着赶来和我离婚。
所以也没有太大的抵触情绪，我拍了拍屁股上的雪，从容地看着她。
“你想好了？”
蒋梦妍似乎完全没听懂我的话，困惑地皱了皱眉，然后抬手替我扣上了帽子。
“你一定要假装自己过得很幸福，然后折磨我，让我三番五次的来找你吗？”
我瞬间觉得有点搞笑。
蒋梦妍还像以前那般自以为是，以为世界上的人都在围着她转。
我用明亮的眼睛看向她。
“你真的想多了，和我的朋友在一起，我确实很幸福。”
话音刚落，蒋梦妍就好像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笑话，仰着头苦笑了半天，然后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
“朋友？你管精神病院里的人叫做朋友，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低级，好不好？”
她的尾音还没落，我直接扬起手扇在了她的脸上，带着警告的语气对她说。
“你以为你自己有多高级？”
“和情人联手折磨自己的老公，害他截肢，你认为你自己做的事情很光彩吗？”
蒋梦妍的脸瞬间变了颜色，眼圈发红，渗出的泪液瞬间结了霜。
“所以，所以我才来接你回家，我会用尽我的一切来补偿你，那你到底要什么，你明白的告诉我啊……”
我的眼眶发热，声线都是颤抖的。
“我的右腿，父亲……”
“你能把他们还给我吗？”
“你能吗？！”
蒋梦妍眼底的最后一丝光消失殆尽，局促的抿了抿嘴唇。
“你爸，我可以给他买一块最好的墓地，我会尽我所能的照顾你，弥补你失去右腿的痛苦……”
蒋梦妍的话，消耗掉了我最后一点力气，甚至觉得面对她我无话可说。
我刚要转身离开，不远处，方平跌跌撞撞地朝着这边过来。
方平直接搂住了蒋梦妍，脸都哭红了。
“梦妍……你一定要我到处找你吗？你一定要向这种男人低头吗？”
“你和他离婚吧，和我结婚！”
蒋梦妍只稍微错愕地反应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会和叶铭礼离婚，我也不会嫁给你，我不想看见你！”
方平原本以为自己千里送来惊喜，能够挽回蒋梦妍的心。
可他错了。
一个背叛自己老公，狠心把他送进精神病院的人，是不会心软的。
方平失声痛哭，最后双腿无力地跌坐在雪地里。
“梦妍，你说过你爱我的，你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这个男人一走你就变心了？”
“你简直是被迷昏了头！”
蒋梦妍不屑于再听方平的怒吼，自以为深情地站到了我的身边，俯视着方平。
“我这辈子最爱我的老公！”
“而你，什么都不是。”
下一秒，蒋梦妍回身抬起手，要去牵我，却发现我已经离他一米远，叫她扑了个空。
她双眸错愕地看向我，我只是偏过头不再看她。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夜已经黑透了。
我抬起步子要往篝火那边走去，宋雅却直接朝我走来。
她默默地把我的手塞进口袋里，拉上了我棉衣的拉链。
在嘈杂的环境里，宋雅无比认真地看着我，动了动嘴唇。
“有我在。”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身后一股力量把我牵制住。
蒋梦妍拽住我，瞬间拉起了警铃。
“她是谁？”
我没有理会，也不想再和她说话，但她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重新问了一遍。

“我问你，她是谁？”

我还没有张口，宋雅直接把我拉到她的身后，声音清冷地面对蒋梦妍道：“我是他的医生。”

“如果你有良心，就不该把一个正常人扔到精神病院，受那些折磨，你那么做，和人渣有什么区别？”

宋雅向来不苟言笑，也很少说这么多话，也很少……说话带着情绪。

蒋梦妍咬咬牙，冷不防地一巴掌打向宋雅，情绪异常激动。

“那是我和叶铭礼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外人少管！”

我赶紧上前去扶宋雅，这次换我挡在她的身前。

无比厌恶地看向自以为是的蒋梦妍。

“你已经打扰到我们的生活了，如果你再这么无理取闹，我只能报警了。”

见到这边动了手，篝火旁的小护士急忙赶了过来，跟蒋梦妍对质。

“我们这里是医院，不是疯子撒野的地方。”

而一旁浑身冻僵的方平，立马起身护在蒋梦妍身前。

“你在骂谁疯子？！

我——”方平的下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他身后的蒋梦妍却一掌把他推倒在地。

可是这次，方平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块大石头上面。

白雪皑皑之上，被染了一层鲜艳的血色。

那一幕让我想到了我失去的右腿，身下弥漫的一滩血水……我眼前一黑，只隐约听见乱糟糟的声音：“快，快帮我叫救护车！”

“这里太偏了，而且现在这么晚，救护车赶到这里得天亮了……蒋梦妍你别走，别走，求你救救我！”

……等我再次醒来，是在暖烘烘的暖炉旁边，桌上还温着一杯热牛奶。

小护士咧嘴笑着，见我睁开眼睛，跳起来招手去叫人。

“醒了醒了。”

“就是晕血嘛，可把宋医生吓坏了，一夜都没睡，不过幸好没事。”

下一秒，宋雅撞见了我的视线里，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何止晕血，还发烧了，现在倒是退了。”

宋雅的嘴角上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还是感觉身上的神经有点痛，但好像一觉醒来，心情好了不少。

碎嘴的小护士迫不及待的给我讲，昨天晚上我晕倒后发生的事。

“那个人都受伤了，现场只有她有车，可是她却一个人跑了。”

“还说什么，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更重要……因为头有点痛，我没有再往下想。

小护士接着说下去。

“那个男的死了……他撞到后脑，我们这里是疗养院，根本没有给他动手术的资质，叫了救护车，可是救护车还没来，他就已经咽气了。”


还没等小赵说完，我便打开他发的视频看。
蒋梦妍淡然自若地在后台整理着装。
她的晚礼服和方平的领带还是配对的。
小赵按照我的请求，把冷冻箱里的残肢带去给她。
蒋梦妍也眼熟了小赵，停下手里整理领带的动作，略带嘲讽地说道：
“他叫你来的？”
“像他那么小心眼的人，这里边不会是炸药吧？”
在场所有的化妆师和造型师都笑成一团。
而小赵只把冷冻箱搁到了桌子上，异常平静地说道：
“这是林先生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给你的礼物。”
方平皱着眉毛，鄙夷的看着那个冷冻箱。
“妍雪，这里边会是什么好东西，赶紧叫人扔出去，一会儿颁奖典礼就开始了。”
蒋梦妍哼笑一声，抬抬手，示意助理帮她把箱子扔掉。
可小赵紧紧攥住不撒手，再一次警告她。
“林先生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你亲手打开。”
正巧，典礼的总导演来化妆间叫他们两个上台，蒋梦妍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从小赵的手里抢过那个箱子，奋力地往地上一砸。
冷冻箱即刻摔成了两半。
在场所有人都在此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蒋梦妍刚要拽着方平上台，瞬间停住了脚步。
只见地上倒着一个浑身黑青的人体小腿！
蒋梦妍突然一僵，差一点腿软瘫坐到地上。
几个胆子小的女孩子当场惊声尖叫起来。
但瞬间被蒋梦妍喝住，红着双眼看向全场唯一平静的小赵。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小赵一字一句的回答她。
“这是叶先生的右腿，你把他送去精神病院，他本来那么健康的人，却因为电击过度右腿坏死截肢。”
“而你作为他的妻子，不仅对此一无所知，还纵容别人继续折磨他。”
“敢问江小姐，你和叶先生有什么血海深仇吗？”
蒋梦妍听见这些话，如临大敌一般，不住的向后退，整个人浑身都在颤抖着。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的腿不是好好的吗？！”
这话都把小赵听笑了，蹙着眉头指责道：
“你觉得，你们喂了叶先生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药，电击那么多次，他还能怎么好好的？”
方平立马站出来反驳，可是刚发出一个音节，蒋梦妍回手扇了他一个巴掌，他立马倒地不起。
方平泪眼婆娑地望着蒋梦妍装可怜，可是她根本不再理会。
而是蹲在所有人都退避三舍的残肢面前，哭得浑身发抖。
女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倏然抬头问小赵。
“叶铭礼呢？我去找他问个清楚！”
小赵冷笑了一声，带着万般的无奈。
“无可奉告。”
随即转身离开。
这句话如同一个炸雷，蒋梦妍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失态，跌跌撞撞追上去想要问个清楚。
可刚到门口却被总导演拽住，而蒋梦妍做出了最为惊人的举动。
她推开导演，然后发了疯似的把整个颁奖会场砸个稀烂……
整个视频到此为止。
而我看完只愣住了几秒，然后便退出了手机界面。
给小赵回了个消息。
“帮我保密，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在哪。”
我刚打完最后一个字，疗养院的宋医生就抢了我的手机，反手递给我一杯热烘烘的牛奶。
她站到窗边，望着窗外今年的初雪。
“天凉了，小心感冒。”
进了疗养院，宋雅拉上了厚厚的门帘和窗帘。
替我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然后利落地帮我烧了暖炉，安安静静地添柴。
我有无数次想要开口解释刚才所发生的事情，但她并没有强迫我说的意思。
她看着炉子里闪闪的火光，似有怅然地说道：
“从爱情里抽离出来，确实挺难的，慢慢来。”
我稍微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应了一声：
“嗯。”
突然进来给我送药的小护士打破了屋子里的平静。
向来热情又大嗓门的她，一边给我配药，一边低声抱怨着。
“女人嘛，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她一个，我看没什么难的，趁早把她踹开，再换新的呗。”
我直接被她的话给逗笑，咯咯笑个不停。
但转念一想，她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我的药还没咽下去，小护士又八卦起来，瞥了一眼宋雅，笑嘻嘻说道：
“就比如我们宋医生，才调过来一年，但是暗恋她的人可真不少，要不……”
看着像护士搞怪的眼神，直把我呛的咳嗽。
原本安静坐着的宋雅，也突然不自在地咳了几声，然后转移话题似的问小护士。
“每个病房的药都配完了？”
小护士立马心虚地推着推车走出了病房。
房间里又只剩我们两个人，因为刚才小护士的话都开始变得窘迫。
宋雅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我的手机铃声给打断了。
那个向来理直气壮的方平，第一句话竟然是乞求的语气，不过听着比平时更过分。
“叶铭礼，你要走能不能走得再远一点，不要让妍雪找到你，算我求你了。”
“这些天我打她的电话都不接，她助理说她去了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梦妍去找过你吗？”
从前我不想和方平计较，是因为想还蒋梦妍的人情。
可是情已经还完了，我也没有必要再让着他。
我对着电话冷笑了一声。
“你如果真的爱蒋梦妍，那你就把她看好了，不要让她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这算是我求你的。”
此话一出，电话另一边的方平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声音高出了八度。
“你不要再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把梦妍留在你身边吗？”
“我告诉你，你这是在做梦！”
我噗嗤一声笑了。
“方先生，我真的没那么无聊。”
“先挂了。”
话音刚落，方平以最快的语速告诉我：
“我准备和梦妍求婚。”
“你告诉我，她在哪好吗？”
我只稍微愣了一下，但突然又想到这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我拿出最后一点耐心来。
“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告知实情，我就把电话给挂了。
我还没有退出界面，才发现一旁的宋雅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身边的奇葩还挺多的。”
看着宋雅笑，我耸了耸肩膀，也不禁苦笑了一声。
为了早一点脱离苦海，我只能努力再努力。
每一天都往蒋梦妍的邮箱里发送拟好的离婚协议书，就像上班打卡一样。
不过没有蒋梦妍的日子，总是无比的轻松。
疗养院里的人，很好相处，我们偶尔在院子里生起篝火，讲讲每个人过去的故事。
但周遭偶尔会出没一些小动物，在某处窸窸窣窣地窥探着我们。
听着听着故事，困意突然袭来，宋雅毫不吝啬的奉献她的大衣口袋。
我鬼使神差地把手伸了进去，暖意盎然，让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直到围着篝火一圈的人突然齐刷刷地看向我身后。
我稍微愣了一下，开始剧烈地咳嗽。

宋雅马上把我给扶起来，把桌子上的牛奶递到我嘴边。

“吹一吹，小心烫。”

小护士突然识趣地闭了嘴，静悄悄地退出病房。

我捧着杯子把牛奶一饮而尽，才消解了一整夜的口渴。

而宋雅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喝，然后用手指把我嘴边的牛奶擦去。

此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几条信息。

叶铭礼，我知道你不想接我的电话，不用担心我会打扰你，我已经作出了选择，会自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永远。

你要幸福。

……我的心头一颤，但瞬间只觉得释怀，默默地放下了手机。

宋雅突然搜寻我的目光，认真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低头抠了抠手指，好像才鼓起勇气。

“很快，很快你就可以出去了。”

“你打算，以后做些什么呢？”

我的脑子还是很乱，没有章序，便把问题甩给了他。

“那你呢，你会一直待着这里吗？”

她默然低头：“可能会。”

“也可能不会。”

……我出院的那一天，宋雅亲自把我送上车，把手掌伸进车窗里，捧着我的脸，认真地看了好久。

“保重，路上小心。”

我笑着回应：“嗯。”

和大家告别以后，我到宠物店买了一只边牧犬，让冰冷的家里多了些热闹气息。

我在楼下的便利店找了个工作，算是个过渡。

每一天简简单单，忙忙碌碌，好像忘掉了很多的烦恼。

“你好，欢迎光临。”

我猛地一抬头，撞上了宋雅的视线，空气好像突然凝滞。

宋雅一边在货架上挑商品，一边凑近我问道：“你还好吗？”

我只笑着点点头，便继续整理货架。

一直到我下班，她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到了我家楼下。

我疑惑：“你也住这？”

宋雅挑了挑眉，勾起嘴角。

“很快就住这了，熟悉熟悉路线。”

之后的每天，她都和我一起下楼，我到便利店停下，她在不远处的医院上班。

直到新年前夕，宋雅跑到了便利店，抖落了身上的雪花。

“下班一起去吃个饭吧，我知道有一家餐厅很好吃。”

时隔许久，我又一次坐在高档的餐厅里，看向玻璃窗里映出的影子，在窗外的烟花里绚烂多彩。

宋雅炙热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说：“新年快乐。”

我勾起嘴角笑了笑，举起了酒杯。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