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自己会一个人活下去。

一个人战斗。

一个人死去。

可我错了。

那一天，我遇到了他。

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他穿着破旧的军装。

脸上满是尘土与伤痕。

手里握着一把生锈的匕首。

他没有说话。

只是盯着我。

我也没有开口。

末世的人，不会轻易开口。

尤其是活着的人。

我们彼此看着。

看了很久。

确认对方没有敌意。

确认对方不是怪物。

然后，他慢慢坐下。

我也坐下。

我们之间隔着一堆篝火。

火光摇曳。

映出彼此眼中的疲惫。

他拿出一块干粮，掰了一半递给我。

我接过。

没有说谢谢。

他也没有等回应。

在末世，分享食物已经是最高的信任。

我们沉默地吃着。

火堆“噼啪”作响。

我们什么都没说。

但什么都懂了。

这是同类的默契。

我看得出他也受过伤。

一只腿微微拖着，走路带着痛。

他的左耳缺了一角，像被咬过。

我问他：“活了多久？”

他说：“不知道，反正挺久。”

我点头。

我知道，那代表他也熬过了地狱。

我们交换了故事。

他说他也曾被围困，被背叛，被遗弃。

他说他也曾断粮十天，喝自己尿活下来。

我没笑。

我懂。

我也做过类似的事。

他说他曾经看到整个队伍被怪物吞掉，只剩他一个活口。

我沉默。

我也亲眼看着我曾经的战友被扯成两半。

我们在火堆旁，讲述彼此的过去。

像是在比惨。

又像是在彼此疗伤。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样活着。

原来，还有人像我一样熬着，忍着，咬牙不死。

我突然不觉得孤独了。

他叫林策。

他说他原来是个医学生。

末世来了，救不了人了，就开始杀怪物。

我说我曾是个修车工。

后来没车了，只能修自己的命。

他笑了。

我也笑了。

那是我很久以来第一次笑。

笑得有点僵硬，却也真诚。

我们决定结伴。

不是因为信任。

而是因为理解。

我们都不愿再一个人走夜路。

不愿再一个人醒来面对黑暗。

我们一起寻找食物。

轮流守夜。

一起战斗。

一起逃命。

我们没有太多语言。

但彼此都在彼此的身边。

我受伤时，他帮我缝合伤口。

他发烧时，我把最后的止痛药留给他。

我们彼此照看。

彼此支撑。

我知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他会替我埋骨。

他知道，如果他倒下，我会
地，没给我任何准备的时间。

我们在一处废弃加油站里过夜。

只剩三个人。

我、老人，还有小女孩。

我们轮流守夜。

那晚轮到我。

风很大，吹得废铁叮当响。

我蜷在一堆货架后面，握着刀，听着他们的呼吸声。

然后我听到脚步声。

不是怪物那种拖着的、沉重的声响。

是轻巧而迅速的——人的脚步。

我立刻警觉。

躲进了阴影里。

很快，来的人出现了。

三个。

两个男的，一个女的。

他们小声说着话，提着枪和棍子。

显然是老手。

我没敢动。

可他们发现了火光。

那堆还未熄灭的火光。

我看着他们靠近了老人。

老人还在睡，完全没意识到危险。

那一瞬间，我的心跳几乎停了。

其中一个男人举起枪，对准了他。

我冲了出去。

没有多想。

没有犹豫。

我像一头野兽一样扑了上去。

刀子狠狠地插进了那人脖子里。

血，瞬间喷了我一脸。

他挣扎了一下，想说话。

可只发出几声哽咽，就倒下了。

我愣住了。

我从没杀过人。

哪怕在末世的极端里，我都没亲手杀过一个人。

但我杀了他。

他的血溅在我手上，脸上，衣服上。

热的，黏的，腥臭的。

他死得很快。

快得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人。

另外两人发疯了一样扑了上来。

我拼了命地反抗。

老人惊醒了，踉跄着拖住了一个人。

我趁机捅进第二个男人的腹部。

他倒下前狠狠踹了我一脚。

我飞出去，撞在墙上，几乎晕厥。

女人尖叫着跑了。

我们没追。

小女孩也被吵醒了。

她看见我满身是血，吓得不敢靠近。

我瘫在地上，手还抓着刀。

刀在抖。

我也在抖。

不是因为冷。

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我杀了人。

不是为了生存。

不是为了抢东西。

而是为了保护我的同伴。

可我还是杀了人。

那种罪恶感，从心底冒出来，像毒。

我吐了。

吐得撕心裂肺。

老人拍着我的背，说：“你做得对。”

小女孩抱住我，说：“不要哭。”

可我没哭。

我只是一直发抖。

我看着那具尸体。

他死前瞪大的眼睛里全是惊恐。

也许他只是想抢点食物。

也许他也有家人，等着他回去。

可他现在回不去了。

因为我。

我亲手结束了他的命。

那天夜里，我没有睡。

我坐在尸体旁边，看着他的脸。

试图让自己记住这个

可以一起想别的办法。”

他说：“没有时间。”

小女孩在哭。

老人摇着头，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咬着嘴唇，看着他。

他却笑了。

说：“你不是说自己不会哭吗？”

“今天看看你能不能做得到。”

然后他转身冲了出去。

没有回头。

我听到他怒吼的声音。

听到子弹击穿肉体的声响。

听到刀子穿透骨头的脆响。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我呆站在那里。

感觉整个世界都空了。

仿佛灵魂也一起被他带走。

我蹲在地上，捂住头。

胸口像被撕裂。

我一直忍着。

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可最终，我还是哭了。

泪水一滴滴砸在灰尘里。

模糊了视线，模糊了回忆。

我终于哭了。

哭得像个孩子。

哭得没有一点末世的硬气。

那一刻，我不想活下去了。

我想冲回去。

想跟他一起死在那片血泊里。

可我没有。

我还有人要带走。

还有他交给我的希望。

他说过：“如果我死了，帮我看看这世界会不会有春天。”

所以我不能死。

哪怕痛得快疯了。

哪怕心里像空了一个洞。

我也得活下去。

但那一刻，我真的哭了。

为他。

为自己。

也为这个世界里所有不该死去的人。

哭得狼狈。

哭得难看。

但我不后悔。

那是我活着以来，最真诚的一次释放。

我哭出了压抑。

哭出了恐惧。

也哭出了那些没来得及说的话。

林策，你听见了吗？

我终于哭了。

我哭着走出地下商场。

眼前依旧是废墟。

是腐烂的城市。

是死一样的沉寂。

但我不一样了。

我流过的每一滴眼泪，都在告诉我：我还活着。

我还能疼。

还能痛。

还能记得你。

我把那把你留下的刀藏进背包。

它沉甸甸的。

像你还站在我身后。

那天晚上，我梦见你。

你靠在篝火边，还是那副淡淡的笑。

我醒来的时候，脸上是干了的泪痕。

但心里没那么冷了。

我开始明白，哭不是软弱。

是继续活下去的力量。

我开始允许自己悲伤。

允许自己记住你。

记住那些笑、那些痛、那些再也回不来的瞬间。

我终于哭了。

但我也终于准备好，继续走下去了。

6 人性的崩塌那天我杀了人。

不是怪物。

不是感染者。

是人。

一个活生生的、有眼泪、有血、有声音的人。

我做梦都没想过那一刻会来。

可它来了。

冷不丁地，突如其来
寸骨头都在叫嚣着崩溃。

可我没有喊救命。

我怕引来怪物。

我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忍着。

忍着尿意。

忍着饥饿。

忍着恐惧。

直到第49个小时，我自己扒开了碎石。

爬了出来。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不一样了。

我变成了忍耐的化身。

我开始重新训练战斗技巧。

我不再求快。

只求稳。

每一次挥刀，我都反复数着节奏。

一，二，三。

刺，退，躲。

哪怕只有一只手，我也要把每个动作磨进骨髓。

我不再恼怒失败。

不再为一点小事崩溃。

我告诉自己：慢慢来。

但绝不停止。

我曾在雨夜中蹲伏三天，只为等一个机会。

我没睡。

也不敢睡。

雨水淋透了衣服，皮肤都泡白了。

但我一动不动。

直到目标出现，我一击致命。

我知道，如果早一步，或者晚一步，我就会死。

我学会了等。

学会了在寒冷中等待太阳。

学会了在黑暗中等待光。

我不再是那个急躁的小战士。

我成了一个冷静的狩猎者。

我看见别人争抢食物，我不动。

我看见同伴发狂，我安静地远离。

我知道，越在崩溃边缘，越要忍。

忍住愤怒。

忍住冲动。

忍住对死亡的渴望。

有一次，我被人打劫。

他们抢走了我所有的补给。

我想反击。

可我没动。

我看着他们走远。

我咬碎了牙齿，却没出声。

因为我知道，我现在打不过他们。

但我会回来。

那一次，我饿了七天。

靠咬泥土维持意识。

靠回忆过去撑过深夜。

每一秒都是煎熬。

可我活下来了。

我在第八天捡到了一包军用口粮。

我哭了。

但没有流泪。

我太久没水了，哭不出来。

我舔着袋子上的盐迹，感觉自己像动物。

但我不羞耻。

因为动物知道忍耐。

而人类，早就忘了这项本能。

忍耐不是懦弱。

它是生存的根本。

没有忍耐，我早死了。

忍耐让我看清敌人的破绽。

忍耐让我不冲动地闯入陷阱。

忍耐让我一步步夺回曾经失去的东西。

我开始明白，有时候活下去不是靠力量。

是靠能忍多久。

忍住苦。

忍住孤独。

忍住不去死的冲动。

末世让我成为猎人。

但忍耐让我成为人。

一个真正活着的人。

哪怕只剩下呼吸。

我也要把它延续下去。

直到我看到希望的那一天。

我会轻声说一句。

“是忍耐，让我撑到今天。”

5 信任的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