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贺予珩有亨廷顿舞蹈症。
这个病一般在中青年时期发作,但不会影响日常生活。
可小洲不幸,五个月前病发。
“我早告诉过你了,可你没空管我们母子。”
冷嗤声里,我想起那个冬夜。
小洲陪我淘金回家,浑身颤抖不止,灌了两碗姜汤都无济于事。
摸了摸额头,没发烧。
在赶往医院的路上,他的四肢开始变得如木偶般僵硬。
我心想不好,怕不是遗传了贺予珩的病。
赶忙拨通男人的电话,可得到的只有无休止的指责。
“孩子在医院你找我干什么?
我又不是医生,不能治病。”
“你是他妈,有义务照顾他!
我背着一身债打工本来就烦,贸然请假惹老板生气,到头来丢了工作谁负责?”
没等我说出“亨廷顿”这三个字,贺予珩就挂断了电话。
现在想来,那嘈杂又熟悉的背景音应该是在医院里。
“算起来,那是辛瑶的胎刚满三月。”
我撇撇嘴,“你估计在陪她产检,对吗?”
话筒里的男人哽了哽。
半晌才哑着嗓子,“现在不是翻旧帐的时候,你得告诉我,小洲是不是真有亨廷顿舞蹈症?”
我抿了唇,没再开口。
贺予珩急得咬破舌尖,嘶嘶的抽气声听起来尤为悦耳。
“阿冉…算我求你…”车窗的风灌进眼眶,跟那些漫长的夜晚一样冷。
小洲时常夜半发病,我除了喂药无能为力。
他行动艰涩,却用僵硬的四肢紧紧抱着我。
“妈妈不哭。”
“医生说了,小洲的病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看起来有点笨重罢了。”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逗妈妈高兴的小木偶了。”
看着他笨拙地模仿,我破涕为笑。
可我的小木偶死了。
死在病发的瞬间,那片深不见底的江水里。
“我说了你又不信,再来问我做什么呢?”
“信,我信。”
男人不禁呼吸急促起来,“你告诉我出报告的是哪家医院,我现在立刻去查。”
“没必要…人都不在了…不,不会。”
对方声音发颤,“一定是你把小洲藏起来了,什么墓碑葬礼都是假的。”
“只是为了让我看见亨廷顿舞蹈症的报告单,惹我怀疑小洲的真实身世对不对?”
“我会好好查的,如果查出来小洲真是我的种,我会把欠你们娘儿俩的都还清…还?
你拿什么还?”
我嗤笑,“拿辛瑶的那座金矿?
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还?”
没等对方回话,我迅速挂断电话并设置手机静音。
半小时后,我拖着行李箱下楼。
与街尾那辆迈巴赫擦身而过。
是江野给我打的电话,我拜托他找的店面应该已经落实。
“我现在过来交押金。”
翻开备忘录,把定位给滴滴司机看。
他怔了怔,“姑娘,怎么想着去金矿附近开店?
那儿环境挺恶劣的。”
“没事,能挣钱就行。”
低头看着自己被磨秃的指尖,“那儿工人多,卖盒饭总能养活一家子。”
司机呵呵笑了,“你还真是拼,看样子是有娃了吧?
为母则刚这句话还真对!”
娃?
我哽了哽,应了句是。
捏紧拳头直到掌心现出血痕。
为母则刚。
我的小洲总不能这么白白死去。
路程不算远,江野老早就在那儿等着我。
签好合同,他帮我把该准备的厨具搬进店面。
低头看了眼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贺予珩的信息堆满收件箱。
家里的东西呢?
小洲的日用品呢?
你去哪儿了秦冉?
赶紧带小洲回来跟我做个亲子鉴定!
我在家里找不到他的DNA!
当然找不到,我特意请阿姨,用消毒水里里外外擦了一遍。
仿佛都能想象到贺予珩站在空荡的房间里,焦急无措的模样。
笑了笑,把号码拉进黑名单。
天边一记惊雷,乌云黑压压悬在头顶。
暴雨无征兆地倾泻。
我透过窗户看着不远处的矿场,外层的沙土已被冲刷得不成样子。
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们正聚在矿洞外闲聊。
要塌了吧,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