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贺予珩没来。
从电话里溢出的女声不难判断,辛瑶怕雷雨天气。
男人不会舍得抛下她,来陪我闹这一场。
小洲下葬后,亲友陆续离开。
我点了一桌菜,在坟场枯等三个小时,只为完成小洲今年的生日愿望。
跟爸爸吃一顿完整的晚餐。
后来白烛燃尽,饭菜被雨水浇透,贺予珩都没有出现。
三个小时,足够我做很多事。
包括打电话给金矿监工,通过泥土湿度判断矿洞坍塌的概率。
包括搜索违规采矿致使工人死亡,负责人所需要承担的刑罚。
甚至连辛瑶的过去都摸了个底儿掉。
一个夜场女,洗白两年后成了车模。
三年前搭上贺予珩,两年前还跟前男友们藕断丝连。
只是她比我聪明,联络痕迹删得干干净净。
可惜在医院做事的朋友,帮我翻出了她的产检报告。
父亲血型那栏,清清楚楚写着“A型”。
而贺予珩是B型。
挂断电话,我抬眸看向墓碑上稚嫩的笑脸。
这张照片还是五年前拍的。
那时我们一家三口还算幸福,自打贺予珩破产那事后,小洲就再没笑过。
摩挲着那弯弯笑眼,泪水终于夺眶。
我把脸贴近墓碑,试图感受那虚无的体温。
直到大雨渐歇,才踉跄着收拾残局。
将饭菜倒进一旁垃圾桶,身后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秦冉!”
“小洲他…”扭过头,看见贺予珩西装笔挺。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皮鞋都未曾沾上泥点。
我们母子的落魄,仿佛与他并无干系。
“死了。”
我眼都未抬,将烧剩的纸灰拣出来,重新点燃。
强有力的手掌猛地捏紧了腕。
火苗燎过指尖,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说清楚,什么叫死了?”
“死了就是死了。”
不知哪来的力气,我狠狠甩开贺予珩的手。
“死在金沙江里,死在给你淘金还债的梦里。”
“你在电话里说的,是真的?”
男人哽了哽,面色发白,“什么时候找到的…小洲…在你和辛瑶相拥而眠的时候。”
贺予珩的体温瞬间凝固,眼角褶皱僵了僵。
“你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
我撇撇嘴,“在酒店房间里,她穿着单薄的睡衣,你衬衫的纽扣松了几颗…贺予珩,我不蠢也不瞎。”
“我只是想救小洲的命。”
“你别冤枉我!”
男人显然有些急了,仓促提高声调,“辛瑶是王哥的女人,我在酒店房间只是帮忙跑腿…小洲的死是我疏忽,你难过归难过,别把责任都甩给我。”
我怔怔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倒是手忙脚乱起来,“秦冉,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你跟前任不清不楚,我跟辛瑶清清白白!”
“是吗?”
我嗤笑,“你不是在拍卖会为她点了天灯吗?
报章杂志应该都有写吧!”
“那是…是我代表王哥举的牌…王哥?
我倒是想见见这个债主,你什么时候有空为我引荐引荐?”
贺予珩再次愣住,扯动着嘴角眼皮直跳。
“你闹够了没有!”
“我自问这么多年,对你们母子仁至义尽…小洲是你和前任的种,我喜当爹戴绿帽,却依然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亲生儿子?
辛瑶肚子里的才是你的亲生儿子!”
我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汹涌,捏紧双拳冲他嘶吼,“你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不是吗?”
“所以你装穷骗我,就是为了惩罚我。”
“看我和儿子为给你还债磨烂双手,挤在逼仄的出租屋里吃糠咽菜,才能缓解你心头的恨意。”
“可我早跟你解释过了,小洲真是你的孩子,检测报告摆在面前你依然不信!”
“是!
我不信!”
贺予珩一拳砸进旁边的树干,“报告可以作假,我心里就是过不去。”
一瞬间,心境清明。
悬在头顶的那根弦骤然断裂,尖刀坠落,我鲜血淋漓。
“那就离婚吧!
协议我会让人寄给你。”
丢下这句话,我点燃火柴扔进化金桶。
不顾身后贺予珩的咒骂声,转身离开。
雨水再度滂沱。
我拦上出租车,突然却接到他的电话。
“秦冉,化金桶里没烧完的报告是真的吗?”
“小洲不是我的孩子,为什么会遗传我的亨廷顿舞蹈症?”